“九百九十九枚了。”柳姨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,她举起瓷瓶,里面的柳条突然开出了一朵石榴花,血红血红的,像是用血染成的。
剧痛从手指传遍全身,我感觉我的指甲正在一点点脱落,被那些柳条吸走。我想喊,却喊不出声音,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指甲一枚枚消失,变成架子上的藏品。
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,我躺在铺子里的沙发上,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,暖洋洋的。柳姨坐在我对面,她的指甲还是红得发黑的丹蔻。“你醒了?”她笑了笑,“恭喜你,成为了美甲铺的新主人。”
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,上面涂着和柳姨一样的丹蔻,红得发黑,带着淡淡的檀香和腥气。我想把指甲油擦掉,却发现怎么擦也擦不掉,那些颜色像是长在了我的肉里。
柳姨站起身,走到门口,回头看了我一眼:“记住,每天傍晚,会有客人来做美甲,你要好好招待她们。还有,后院的屋子,没事别进去。”
说完,她就走了,消失在泺源巷的尽头,再也没有回来。
从那以后,我就成了美甲铺的老板娘。每天傍晚,都会有穿着白裙子的姑娘推门进来,她们脸色惨白,眼神空洞,指着我的指甲说:“就要这个颜色,丹蔻。”
我学着柳姨的样子,给她们涂指甲油,听她们讲自己的故事。她们有的是被负心汉害死的,有的是病死的,有的是难产死的。她们留下的信物,都被我放进了那个黑釉瓷瓶里。
后院的哭声越来越大,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。我知道,那些孤魂还在等着,等着九百九十九枚指甲,等着投胎转世的机会。
有一天,一个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推门进来,她的脸上带着稚气,手里攥着一个布娃娃。“姐姐,我要做美甲,做和你一样的丹蔻。”她笑着说,露出两颗小虎牙。
我看着她那双干净的手,突然想起了刚毕业的自己。我想劝她走,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动不了,只能机械地拿出磨甲器,一点点磨着她的指甲。
小姑娘的手指很暖,不像那些孤魂,冷冰冰的。她的指甲很健康,透着淡淡的粉色。我磨着磨着,眼泪突然掉了下来,滴在她的手指上。
“姐姐,你怎么哭了?”小姑娘好奇地问。
我张了张嘴,想说什么,却只发出了沙沙的声音,和柳姨的声音一模一样。
窗外的雨又下了起来,泺源巷的青石板路被淋得湿漉漉的,歪脖子柳树的枝条在风雨中摇曳,像是无数只手,在招揽着过往的行人。
黑釉瓷瓶里的柳条又抽出了新芽,绿油油的,在昏暗的灯光下,泛着诡异的光。架子上的指甲,已经摆满了整整九百九十八枚。
还差一枚。
我低头看了看小姑娘的手指,丹蔻色的指甲油正在慢慢凝固,红得发黑,像是要滴出血来。
小姑娘看着自己的指甲,开心地笑了。她的笑容很灿烂,却在昏暗的灯光下,显得格外诡异。
我知道,等她走了之后,桌子上会留下一样信物,而架子上的指甲,会变成九百九十九枚。
到那时候,我就能解脱了。
可是,我真的能解脱吗?
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,眼角已经有了细细的皱纹,指甲上的丹蔻红得发黑,像是用陈年的胭脂膏子一层层染出来的。
镜子里的我,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挤成一团,和柳姨一模一样。
外面的雨越下越大,哭声和指甲抓挠木板的声音,越来越清晰了。
我知道,这泺源巷的美甲铺,永远不会关门。
总会有新的客人,推门进来,笑着说:“姐姐,我要做美甲,做和你一样的丹蔻。”
总会有新的老板娘,守着这间铺子,守着九百九十九枚指甲,守着一个永远不会醒来的梦。
济南的老城区,依旧黏糊糊的,潮气裹着青苔味,顺着泺源巷的柳树,往人骨头缝里钻。而那间没挂招牌的美甲铺,藏在巷子深处,像一张张开的网,等着下一个猎物,自投罗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