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为何这酒,今天就卖不得了?”
掌柜的似乎也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些强硬,他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某个方向,压低了声音。
“不瞒公子说,今日魏家的公子在楼上宴请贵客。”
“这陌州春,今日只可供给他们喝。”
“旁人,是万万喝不得的。”
“哦——”
卢巧成恍然大悟,随即,他脸上的笑容变得玩味起来。
他猛地拔高了嗓门,声音响彻整个大堂。
“原来如此!原来如此啊!”
“高门大户之风,在下今日算是长见识了!佩服,佩服!”
他一边说,一边摇头叹气,转身就走。
“罢了,罢了!”
“倒是难为小爷我千里迢迢跑来你这破地方!”
“看来这什么天下第一美酒,也就是个徒有虚名而已!”
“这酒水都成了某些世家大族的私产,想必也好喝不到哪里去!”
他走到门口,又停下脚步,回头对着李令仪大声喊道。
“令仪,走了!”
“听闻最近许州那边,新出了一种名为‘仙人醉’的酒,传得神乎其神!”
“咱们去尝尝那个!”
“我估摸着,怎么也比这藏着掖着、不让外人喝的陌州春要好上不少!”
“哼!”
李令仪冷哼一声,狠狠瞪了那掌柜一眼,拿起佩剑,快步跟在卢巧成身后。
二人一唱一和,声音不大不小,却清晰地传到了楼上每个人的耳朵里。
就在他们一只脚即将迈出酒楼大门时,一个清朗中带着几分傲慢的声音,从楼上传来。
“慢着!”
卢巧成脚步一顿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察的弧度。
他转过身,只见二楼的雕花栏杆后,一个身穿月白锦袍,手持一把竹骨扇的年轻男子,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。
男子面如冠玉,气质儒雅,只是那双眼睛里,透着一股世家子弟特有的审视与倨傲。
“你说,你是从京中来的?”
“哪家子弟?”
卢巧成抬起头,与那人遥遥对视,懒洋洋地开口。
“问人名讳之前,不应该先自报家门吗?”
“你还没那个资格,在楼上与我对话。”
“下楼!”
最后两个字,他说得斩钉截铁。
大堂内的空气,瞬间凝固。
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,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外地来的年轻人。
他竟然敢让陌州魏家的公子下楼回话?
这是何等的狂妄!
栏杆后的男子,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,但很快,他眼中的审视就变成了浓厚的兴趣。
他收起折扇,竟真的缓步从楼上走了下来。
“有意思。”
他走到卢巧成面前,上下打量了他一番,才微微拱手。
“在下陌州魏家,魏清名。”
卢巧成擦着玉牌,轻轻吹了口气。
“没听说过。”
魏清名也不恼火,依旧保持着风度。
“我已经自报家门,阁下是否也该礼尚往来?”
卢巧成这才抬起眼皮,看了他一眼。
“你听好了。”
“秦州李家,李成。”
此言一出,满堂皆惊!
李令仪更是诧异地瞪大了眼睛,望着卢巧成的侧脸。
秦州李家?
哪个秦州李家?
周围的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。
“还能是哪个秦州李家,秦州就一个李家。”
“你说的可是那个……从前朝起,便五列一品之位,八居三品之职的秦州李家?”
“不会吧?那可是真正簪缨世族,比咱们陌州这些世家,底蕴不知深厚多少!”
魏清名的脸色,也终于变了。
他眼中的倨傲收敛了许多,多了一丝凝重与迟疑。
“秦州李家……”
他笑了笑,试探着问道。
“阁下可有凭证?”
“光凭一句话,在下可不敢尽信。”
卢巧成笑了。
他侧过头,对着身旁同样震惊的李令仪,轻轻点了点头。
李令仪虽然满心疑惑,但也明白此刻不是拆台的时候。
她冷着脸,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温润的羊脂玉佩。
玉佩之上,用古篆阳刻着两个字。
秦李。
魏清名看到那枚玉佩,瞳孔微微一缩。
这玉佩的制式和成色,绝非凡品,更重要的是,那是秦州李家嫡系子弟才有的身份象征。
他脸上的迟疑瞬间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热络的笑容。
他对着卢巧成,郑重地行了一礼。
“原来是李兄当面,失敬,失敬!”
“恰逢小弟在此宴请几位同好,不知李兄可否赏光,入座一叙?”
“你我同为高门,本该多多亲近。”
“今日共叙,我定将窖藏的最好的陌州春拿出来,请李兄品尝!”
卢巧成却摆了摆手,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。
“今日就算了,改日吧。”
“本想喝杯酒,却闹出这么多事,扫兴。”
他转身欲走,又像是想起了什么,回头对魏清名说道。
“早就听闻魏家家风清正,风骨过人,今日一见,果然名不虚传。”
“等改日,我再来寻魏兄,与你谈古论今。”
说完,他便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。
“走了。”
李令仪收起玉佩,冷冷地扫了魏清名一眼,也转身跟了上去。
只留下魏清名一人,站在原地,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,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,眼神变得深沉莫测。
“去。”
他对着身后跟来的一名心腹,低声吩咐。
“查查这个李成,看看他来陌州干什么。”
“是。”
心腹领命,悄然退去。
……
长街之上,人来人往。
李令仪快步追上前面晃晃悠悠的卢巧成,压低了声音,又急又气。
“你搞什么鬼?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是秦州李家的人?”
“还敢冒充我李家子弟!”
卢巧成笑了笑,边走边说。
“急什么。”
“早年圣上寿宴,你父亲曾带你入京。”
“当时我跟在父亲身边,恰好见过你一面。”
他看着李令仪那张写满惊奇的脸,继续说道。
“当时你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丫头,却比谁都淘气,在御花园里追着御猫满地跑,我印象深刻,所以记住了你的名字。”
李令仪的脸颊,微微泛红。
她没想到,自己当年的“光辉事迹”,竟还被人记着。
“那……那你也不能随便冒充我李家的人啊!”
“万一被拆穿了怎么办!”
“拆不穿。”
卢巧成自信地笑了笑。
“你不是在这儿吗?”
“有你这个货真价实的李家大小姐在,谁敢说我是假的?”
李令仪这才反应过来,敢情这家伙是拿自己当挡箭牌和护身符了。
她看着卢巧成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,轻声开口。
“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?”
“什么时候再去找那个姓魏的?”
卢巧成回头,望了一眼远处“逸客居”那高大的牌楼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“不急。”
“先钓他几天。”
“他会主动来找我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