看着两人并肩而去的背影,上官白秀捧着手炉,看向一脸“幸灾乐祸”的诸葛凡。
“什么事情,竟能让老夫人亲自赶过来?”
诸葛凡笑而不语。
此时,白知月已让下人端来一盅热气腾腾的补汤,亲自递到上官白秀面前。
“温先生特意嘱咐膳房炖的,他说你身体亏空得厉害,必须好生补回来。”
“多谢白姑娘。”
上官白秀接过汤盅,暖意融融。
他一边小口喝着汤,一边看向诸葛凡,眼神里带着几分欣慰。
“如今的青萍司,确有规模了。”
“咱们当初的心血,没有付诸东流。”
诸葛凡点了点头,脸上也露出一丝自豪。
“是啊。”
“此次若不是青萍司,恐怕你就真的死了。”
上官白秀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,而是话锋一转。
“此次从酉州带回来的铁料虽然不多,但也足够短时间内使用了。”
“卢巧成那边,可有消息传回?”
“有。”
诸葛凡从袖中取出一份密信。
“怀、许、乾三州的商业渠道,已经被他悉数打通。”
“至于其他的,暂时还没有消息。”
上官白秀点了点头,眼中闪过一丝精光。
“我们的青萍司,目前只在靠北的几处州府布下了网。”
“南边那些富庶之地,也要加快了。”
“银子和消息,一样都不能少。”
“嗯。”
诸葛凡喝了口茶,应了一声。
……
王府,正厅。
沈婉凝老夫人正襟危坐于主位之上,手中端着一杯热茶,神态平静。
在她身旁,老管家江长升如一尊雕塑静静站立,沉默不语。
苏承锦牵着江明月的手,一踏入大厅,便感受到了那股无形的压力。
他松开江明月的手,上前一步,对着老夫人恭恭敬敬地躬身行礼。
“孙儿苏承锦,见过祖母。”
老夫人嗯了一声,眼皮都没抬一下。
“起来吧。”
“哪有王爷给我一个老婆子行礼的规矩。”
话语平淡,却透着疏离。
苏承锦讪讪一笑,直起身。
“祖母说的是什么话,您永远是孙儿的祖母。”
“我给您添茶。”
他说着便要去拿茶壶。
“站好了!”
老夫人终于抬起眼,淡淡地瞥了他一眼。
“既然你还认我这个祖母,那就站好了,听我说话。”
苏承锦只得收回手,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。
像个被先生训话的学子。
老夫人放下茶杯,目光锐利地直视着苏承锦。
“你还记不记得,当初在樊梁城,你是怎么跟我说的?”
苏承锦笑了笑,坦然道:“记得。”
“孙儿说,只要父皇在位一日,我苏承锦,便一日不南下。”
“那你兵出酉州,是何意思?”
老夫人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。
“你知不知道,你这么做,是公然挑衅朝廷的底线!”
“是要被天下士族口诛笔伐的!”
“一旦圣上觉得你是个不安稳的棋子,彻底将你视为逆臣,就算你兵精将广,腹背受敌之下,迟早也是死路一条!”
“你这条命,就要交代在这里!”
老夫人的话,句句如刀,直刺苏承锦心底。
苏承锦却依旧面带微笑。
“祖母,您说的这些,孙儿都知道。”
他的声音平静而有力。
“但是,我不可能让我的人,在外面受了委屈,还无动于衷。”
“兵来将挡,水来土掩。”
“无非是路难走一些,但总会有破局之法。”
“我此次南下,并未大肆劫掠,更未伤及无辜。”
“朝堂之上,他们顶多也就能攻讦我几句擅动刀兵,说不出其他更严重的罪名。”
“父皇就算要罚,大不了我认了便是,反正也不会少块肉。”
“但他只要还想让我替他收复胶州,洗刷国耻,就不会真的将我调离滨州。”
老夫人看着他,眼神里的严厉渐渐化为一丝复杂。
“看来,你已经认定,圣上能容你了。”
她摆了摆手,似乎有些疲惫。
“罢了,既然你心意已决,我一个妇道人家,也不再多说。”
“但……”
苏承锦不等她说完,便笑着接过了话。
“祖母,您真正担心的,无非是怕我一旦南下,与大梁彻底撕破脸。”
“就算最后侥幸成功,也会背上一个弑兄杀父的千古骂名。”
“然后被天下士族攻讦,彻底钉死在史书的耻辱柱上。”
老夫人默然。
苏承锦的笑容里,却透出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。
“不过祖母,您大可放心。”
“一旦我将大鬼国彻底剿灭,收复河山,功盖当世。”
“自有天下大儒为我辩经。”
“自有万民为我立碑。”
“历史,终究是胜利者书写的。”
“届时,无需自扰。”
老夫人怔怔地看着他,许久,脸上那紧绷的线条终于柔和下来,化作一声长叹。
她笑了笑,对着苏承锦招了招手。
“过来坐吧。”
“看来,你还没忘了自己真正该做的是什么,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苏承锦这才笑呵呵地走到老夫人身边坐下。
“祖母大可放心,孙儿心里,自有计较。”
老夫人伸出满是褶皱的手,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。
“你本就是皇室血脉,就算想坐上那个位置,也无可厚非。”
“我只是想提醒你,要认清自己真正想做的事。”
“莫要急于一时,一口把自己吃成胖子。”
她的声音温和下来。
“江家,会一直站在你这里。”
苏承锦重重点头。
“好。”
老夫人笑了笑,站起身。
“既然你已决定,那便随我来吧。”
“去校场,有份惊喜给你。”
苏承锦愣住了。
他看向一旁始终含笑不语的江明月。
只见她正对着自己,俏皮地眨了眨眼。
苏承锦彻底懵了。
还有什么惊喜?
……
戌城校场。
寒风呼啸,卷起地上的沙尘。
当苏承锦跟着老夫人一行人来到校场时,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。
宽阔无比的校场之上,黑压压地站满了人。
足有万余人!
他们没有穿制式的军服,身上是五花八门的百姓衣装。
粗布麻衣,显得有些杂乱。
但他们所有人都站得笔直,如同一杆杆标枪,汇聚成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。
一股久经沙场才能磨砺出的铁血煞气,冲天而起。
连天上的云层似乎都被这股气势搅动。
苏承锦看向老夫人,声音里带着疑惑。
“祖母,这是?”
不等老夫人回答,那万余人的方阵之中,走出一个身材魁梧如铁塔的中年汉子。
他阔步走到阵前,对着苏承锦,单膝跪地,声如洪钟!
“原平陵军,骁骑营统领,迟临!”
“见过安北王!”
他身后,那沉默的万余人,在同一时刻,齐刷刷地单膝跪地!
甲胄未穿。
兵刃未持。
但那整齐划一的动作,那撼天动地的呐喊,却迸发出比千军万马更大的力量!
“我等,见过安北王!”
山呼海啸般的声音,响彻整个校场。
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!
诸葛凡和上官白秀此时也闻讯赶来。
上官白秀捧着手炉,站在高处,看着这声势浩大的场面。
苍白的脸上涌起一丝红润。
“没想到,原先被打散之后,各自返乡的平陵军旧部,如今又都回来了!”
诸葛凡站在他身旁,看着下方那一张张写满忠勇与期盼的脸。
看着那个站在阵前,身形笔直的王爷。
眼中同样闪烁着炽热的光芒。
他笑了笑,轻轻吐出六个字。
“马踏王庭,又进一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