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有德正要再次叩谢皇恩,沐珍也暗暗松了口气,觉得终于熬过了最难的关口——
就在此时,帐外突然传来近卫慌张的阻拦声:“娘娘!娘娘您不能进去啊!陛下正在里面处理要事!”
紧接着,一个尖锐而急切的女声穿透帐帘,带着不容忽视的焦虑响起:“滚开——!陛下!臣妾有要事求见陛下!”
顾瑆神色一变,眼中涌起几分欣喜,母妃肯定是听到了风声,怕父皇把火气全撒在他身上就赶来了!
沐有德和沐珍刚刚放松下去的神情,又紧绷了起来。
永昌帝脸色一沉,神色明显不悦,旁边的内侍总管察言观色,连忙躬身低声询问:“陛下,外面听声音是德妃娘娘,情绪似乎颇为激动……您看,是否容奴才先去安抚一下,请娘娘稍候?”
永昌帝揉了揉胀痛的额角,正要开口让内侍去打发,帐外竟又响起另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,清亮却同样带着坚决:“江氏女江佑,求见陛下!”
江家女……
早在秋狩的前几日,德妃高氏便宜和他提过,她已与自己的表舅家江家相看过人选,说定了要将品貌家世都不俗的江家大小姐江佑配给顾瑆,永昌帝也同意了,赐婚的圣旨都拟好了,就等着这次秋狩结束时和一位新入宫的贵人有孕晋位一起宣读,凑个双喜临门,可现在竟出了这等麻烦事!
永昌帝捏着眉心,只觉得头疼,他重重叹了口气,知道自己这孽障儿子惹出来的事情要想解决,那就必须同时给两个姑娘交代,于是他只得对内侍挥了挥手,带着几分疲惫与烦躁道:“让她们进来吧。”
帐帘掀起,德妃与江佑一前一后步入帐中。
德妃保养得宜,是位看上去不过三十许的美妇,她此刻虽强作镇定,但眉宇间的焦急与怒气却难以掩饰。
而她身旁的江佑,依旧是一派端庄娴雅,步履沉稳,只是那双清亮的眸子里,此刻也盛满了凝重。
两人规规矩矩地向永昌帝行礼,随着帐内众人一同跪下,穆希的眼角余光将这两位不速之客的神情尽收眼底,知道今晚这出戏是越来越精彩了。
德妃礼毕后,视线转向跪在地上、额角淌血、狼狈不堪的儿子顾瑆,她眼圈瞬间就红了,再也顾不得仪态,一把将顾瑆搂在怀里,声音带着哭腔:“瑆儿!我的瑆儿!陛下!瑆儿他也是您的亲生骨肉啊,您……您怎么下得去如此重手!”
她心疼得无以复加,抬头就对着侍从尖声叫道:“还愣着干什么!快宣太医!宣太医啊!”
“够了!”永昌帝厉声喝止,脸色铁青,“宣什么太医!他这是咎由自取,活该!你也不问问你的好儿子,究竟干了什么‘好事’!”
德妃被呵斥得一怔,随即顺着永昌帝冰冷的目光,看向了跪在一旁,脸色惨白、瑟瑟发抖的沐珍。
刹那间,她心中所有的担忧与心疼都化为了对眼前这个“祸水”的滔天怒火。
“沐二小姐,你虽然身世微贱,是从偏僻小城来的,但再怎么说也是个官宦之女,也该知道些圣贤之礼,怎能干出如此不知廉耻的勾当!”她语气尖锐,充满了鄙夷,“我家瑆儿为人单纯天真,定是你这不安分的小妮子使了下作手段勾引欺骗于他!看你如此不知检点,谁知道你暗地里还勾搭了多少人?莫不是想着广撒网,等到肚子大了,再看哪个家世最好,就讹上哪一个!如今见瑆儿身份尊贵,便死死咬住不放,是不是?!”
德妃这番话极其恶毒,不仅将全部责任推给沐珍,更暗指她行为不端,腹中胎儿来历不明,企图混淆皇室血脉。
她原本在席间看见沐珍摔倒时,是抱着看沐家笑话的心态,可在得知沐家人重新面圣、顾瑆马上就被单独宣入御帐后,她顿时慌了神,还是江佑及时找到她,稳住她的情绪,并提议一同前来面对。
此刻,她满心满眼都是对沐珍的憎恶,恨她勾引了儿子,更恨她让儿子受了这般皮肉之苦和皇帝的雷霆之怒。
沐有德气得浑身发抖,他可以为了利益逼迫女儿,却无法容忍德妃如此颠倒黑白、肆意侮辱整个沐家!
他猛地抬起头,也顾不得对方是妃嫔之尊,梗着脖子反驳道:“德妃娘娘!您、您这话是否太有失公允了!七殿下乃是天潢贵胄,金尊玉贵,若他本人不愿意,严守礼法,我家这二姑娘不过一个弱质女流,难道还能强迫于他不成吗?!二位年轻人不过是两情相悦,情难自禁,您何必如此轻贱我沐家!”
沐珍早已委屈得泪如雨下,德妃那番恶毒的话语,像刀子一样剜着她的心,让她羞愤欲死,却又不敢辩驳,只能伏在地上呜咽。
而跪在一旁的穆希,低垂着眉眼,心中更是冷笑连连。
她虽同样鄙夷沐珍的不自爱与愚蠢,但德妃这番护短泼脏水的言论,也实在是让她开了眼界——沐珍未婚先孕确实是不检点不自爱,可德妃把她那个整天流连花丛、沉溺酒色的宝贝儿子形容成不谙世事、天真单纯、被人蒙骗的大男孩? 这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,恐怕连顾瑆自己听了都觉得脸红!连这种鬼话都说得出口,这位德妃娘娘,也真是忒不要脸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