沐辉宛如惊弓之鸟,穿着那条不合身的裤子,在迷宫般错综复杂的花街柳巷里没命地狂奔。
流莺居里的哄笑声似乎还在耳边回荡,他冷汗涔涔的脸被冷风一吹,激起一层鸡皮疙瘩,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,方才经历了怎样的耻辱。
此刻,他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鬼地方,找到一个角落躲起来,不让任何人找到。
然而,就在他慌不择路地拐进一条昏暗的死胡同时,前方突然闪出几条彪悍的人影,死死堵住了他的去路。
沐辉还来不及反应,几双有力的大手便朝他袭来,如同铁钳一般瞬间将他擒拿住,死死摁在了冰冷的墙壁上。
“你们是什么人?!你们要干什么?!快放开我!”沐辉惊恐地挣扎起来,却是蚍蜉撼树般,根本撼动不了对方。
这时,一个戴着垂纱幕篱、身姿窈窕的身影,缓缓从胡同口的阴影处踱步而出。
她走到沐辉面前,伸出纤纤玉指,轻轻撩起了幕篱前的白纱,露出一只清冷含讽的眼睛。
正是穆希。
“哎呦,我当是谁呢?”穆希的话语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,呵呵笑道,“这不是我们沐府的沐大公子吗?真是好兴致啊!你那‘作案工具’早都没了,居然还有心思来这流莺居消遣?怎么,是去望梅止渴、画饼充饥吗?”
这话像是一只淬了毒的细针,精准地戳在沐辉最隐秘、最痛苦的伤疤上,他瞬间双目赤红,羞愤难当,口不择言地骂道:“沐希!你这个毒妇!你一个女人家,竟然跑到这种腌臜地方来!真是不知廉耻!要是传出去,你这辈子就完了!你怕不是来卖——”
他话音未落,旁边擒住他的一个护卫眼神一厉,抬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!
“啪!”一声脆响!
沐辉被打得脑袋一偏,嘴角立刻破裂,鲜血混着一颗牙齿吐了出来,半边脸瞬间肿起老高,眼前金星乱冒。
而穆希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,仿佛在看一条狂吠的野狗,语气愈发轻慢:“不知廉耻?呵,沐公子还是先操心操心自己吧。你方才在那流莺居后院,光着屁股被那么多人围观取笑的英姿,想必用不了多久,就会传遍京城的大街小巷。等父亲知道了这件事,知道他寄予厚望的儿子,竟然已经不算是男人了……你说说,你在他心里,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地位,还能剩下几分?”
沐辉捂着脸,又痛又怒,却也被这话刺得心中一寒。
穆希却不给他喘息的机会,继续慢条斯理地往他心上扎刀:“哦,对了,忘了告诉你。我听大夫诊脉说,四姨娘松月怀的这一胎,八成是个男胎。呵呵,父亲可是为此高兴得很呢。你说,等到这个健康的、爱妾所出的儿子出生,你这个残缺的、无能的、母亲失宠的长子,在父亲心目中,还能值几个钱?”
沐辉先是因自己可能彻底失去沐有德的爱重而一愣,但随即,心中竟莫名升起一丝扭曲的喜悦——他知道,松月怀的,是他的种!那是他的儿子,他有儿子了!有后了!沐有德疼爱的,是他的血脉!
然而,穆希又轻飘飘地抛下一句:“而且啊,父亲大概是觉得子嗣还是太单薄了。他昨日还同祖母说,打算过些日子,再多纳几房年轻好生养的妾室进门,多多开枝散叶、为沐家添丁才好。”
这话如同又一盆冰水,将沐辉心中那点可怜的喜悦浇得透心凉!就算松月怀的是他的儿子,可要是以后有更多的异母弟弟出生,那他这个废人长子,岂不是要被弃如敝履?他的儿子也会被分走宠爱。
穆希欣赏着他脸上变幻不定、最终归于恐慌的神色,满意地笑了笑,对护卫摆了摆手:“好了,放开他,咱们走吧。”
护卫领命,松开了钳制。
沐辉脱力地滑跪在冰冷的土地上,狼狈不堪,忐忑不安、不敢置信地向穆希问道:“你……你就这么放过我了?”
穆希放下幕篱的白纱,遮住了那双冰冷的眸子,刻薄地奚落道:“怎么?这么迫不及待我在花街里把你打死然后伪装成马上风抛尸青楼?呵呵,你现在也没有马上风的条件了呢。总之我啊,现在其实什么都不用对你做了,只需要安心等着消息传到父亲耳朵里,看着你彻底变成一条无人问津的丧家犬就好。”
说完,她不再多看地上那摊烂泥一眼,转身,带着护卫翩然离去,消失在胡同的尽头。
昏暗的胡同里,只剩下沐辉一人跪在原地,他脸上火辣辣地疼,心里更是被恐惧、屈辱和怨恨填满。
他死死攥着拳头,指甲深深掐进掌心,渗出血丝,穆希的话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——流莺居的丑事会传开……父亲要纳更多妾室……他会彻底失去价值,变成一条丧家犬……
不!他绝不能坐以待毙!一定要在沐有德知道这个消息前采取行动!
随着最后一丝理智崩裂,沐辉猛地抬起头,眼中只剩下疯狂和狠厉。
夜色深沉,沐有德下朝回来用过晚膳之后,打算先在书房看会儿书,再去松月院中歇息。
就在沐有德准备合上一卷策论时,忽然觉得一阵浓烈的倦意袭来,他揉了揉额角,正起身准备去找松月时鼻尖却忽然嗅到一股隐隐约约的甜腻异香,那香气初闻令人陶醉不已,再吸一口便觉得头脑一阵发晕,四肢发软。
“来……”察觉到不对劲的沐有德刚想呼救,声音却卡在喉咙里,一个完整的音节都没吐出,便是眼前一黑,身体不受控制地趴倒在书案上。
就在他倒下后,一道潜伏在书房帷幔后的黑影迅速闪出,小心翼翼地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。
那人正是沐辉,他试探着沐有德是否深度昏迷过去,眼神冰冷,脸上没有任何表情。
等确认沐有德已经彻底失去意识,沐辉便迅速将一个厚重的麻袋套在了沐有德头上,将他整个人装了进去,然后狠狠扎紧袋口。
早已被他用重金收买、守在院外的两个心腹仆人听到暗号,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,三人合力,将不断蠕动的麻袋抬起,避开巡夜的家丁,从后院一处偏僻的角门溜了出去,那里早已备好了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。
沐辉亲自驾车,马车碾过寂静的街道,最终停在了一处门脸不大、招牌上写着“胡氏医馆”的铺子前。
从外面看去,医馆里漆黑一片,似乎早已闭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