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靖沉思片刻,却缓缓摇头:“不。朱棣此人,敢行此险招,必有后手。此刻我军若贸然卷入中原,正可能中了其调虎离山之计,让荆北的蓝玉获得喘息之机,甚至让王翦觉得有机可乘。况且……让朱棣在中原搅动风云,吸引王贲和刘彻的注意力,对我大唐而言,未必是坏事。”
他的目光重新变得深邃而冷静:“传令各部,既定战略不变。严密监视中原动向即可。我们要看的,是刘彻……对朱棣这把突然插进中原的刀子,会作何反应。”
潜龙已然入海,掀起了第一波风浪。朱棣的北上,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,打破了各方势力微妙的平衡,也为自己,也为整个天下,打开了一个充满未知与危险,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新局面。中原,这个古老的战场,即将因为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,再次被鲜血浸染。
巨鹿城的秋意渐浓,风中带着萧瑟,卷起校场上的尘土,也吹拂着骠骑将军驻地内那股挥之不去的沉闷。与月前那种躁动不安的压抑不同,如今的营地,多了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。
霍去病的军帐内,炭火盆驱散着寒意,他并未像往常那样擦拭兵器或研读地图,而是坐在案前,面前摊开着几卷来自不同渠道的军报和舆图。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标注着“许昌”和“武关”的位置上,手指无意识地在案上敲击着,节奏缓慢而稳定。
赵破奴端着一碗汤药走进来,看到霍去病这副模样,心中微讶。自从河内败归,霍去病要么是暴怒无常,要么是沉默寡言,像如今这般沉静思索的样子,已是许久未见。
“将军,该用药了。”赵破奴轻声道。
霍去病抬起头,接过药碗,看也没看便一饮而尽,眉头都未皱一下。他将空碗递回,目光重新落回舆图,忽然开口道:“破奴,你觉得,朱棣此人如何?”
赵破奴一愣,没想到霍去病会突然问起这个,想了想道:“枭雄之姿,善行险招。弋阳血战能撑下来,如今又敢孤军入中原,胆魄非同一般。”
“是啊,胆魄……”霍去病低声重复了一句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,“他能以弱势兵力,在王贲和李靖的夹缝中,硬生生撕开一条口子,北上中原。而我们……”他顿了顿,没有说下去,但赵破奴明白那未竟之语——而我们,却困守在此,寸功未立,还折损了陛下数千精锐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刺痛感在霍去病心中蔓延,比身上的伤口更甚。那不是单纯的愤怒或不甘,而是一种更深沉的、源于骄傲被击碎后的反思。
“卫大将军……近来有何指令?”霍去病换了个话题。
赵破奴回道:“大将军依旧忙于各郡屯田、加固城防之事。对我等……并无新的指令,只是粮草补给照常。”
没有指令,就是一种最明确的指令——继续圈禁,冷处理。
霍去病沉默了片刻,忽然站起身,走到帐外。校场上,他麾下的骑兵们正在进行着例行的、有气无力的操练,队形松散,士气低迷。
他看着这一切,眉头紧紧锁起。这些曾经随他横扫漠北、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健儿,如今却像是被拔去了爪牙的困兽,在这巨鹿城中日渐消沉。
不行!绝不能这样下去!
霍去病猛地转身,对赵破奴道:“传令!所有校尉以上将领,即刻来我军帐议事!”
他的声音不大,却带着一种久违的、不容置疑的决断。赵破奴精神一振,立刻领命而去。
很快,十几名核心将领齐聚帐内,人人脸上都带着疑惑与一丝期待。
霍去病目光扫过众人,沉声道:“诸位,河内之败,责任在我霍去病一人!是我恃勇轻进,判断失误,连累了众兄弟,折损了我大汉锐气,更辜负了陛下与大将军的信重!”
他竟当众承认错误!众将皆是一怔,帐内一片寂静。
“败了,就是败了!找再多借口,也掩盖不了数千弟兄埋骨太行的事实!”霍去病的声音提高,带着一种痛彻心扉的坦诚,“这些日子,我闭门思过,反复推演,深知往日之我,只知进攻,不知权衡;只求速胜,不虑后果!为将者,勇猛固然重要,然洞察全局、审时度势、爱惜士卒,更为根本!”
他走到舆图前,指着巨鹿周边:“陛下令我部休整,大将军令我部反思,并非弃用我等,而是要我等浴火重生,砺刃待发!若我等就此沉沦,与废铁何异?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战死的英魂?如何面对陛下的期许?”
众将闻言,无不动容,许多人眼中重新燃起了火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