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丰县衙的死牢,阴冷更胜往日。
赵坤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狭小的囚室里,手脚皆被沉重的铁链锁住。他蜷缩在角落的稻草堆上,浑身不住地颤抖。矿坑里挖出多具尸骸的消息,早已像冰冷的毒蛇,钻入牢房,缠紧了他的心脏。
那不是恐惧,而是彻底的绝望。他原本还存着一丝侥幸,或许只认下王贵一桩“失手”人命,还能搏个“误杀”减罪。可现在…那么多尸骸被挖出来,每一具都像一记重锤,要将他砸入十八层地狱!
脚步声在空旷的牢廊中响起,清晰而规律,如同催命的鼓点,越来越近。
赵坤猛地一哆嗦,将头埋得更低。
囚室的门被打开,宋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,身后跟着记录口供的书记官和两名面无表情的护卫。他没有走进来,只是站在门外,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,落在赵坤身上。
“赵坤。”宋慈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洞穿一切的力量,“矿坑里的尸骸,已全部起出。经仵作初验,李贵系脑后遭重击致死。另一具新发现的尸骸,颈骨断裂,系被人勒毙。还有一具,肋骨多处骨折,内脏破裂…需要本官,一具一具,帮你回忆吗?”
每说一具死状,赵坤的身体就剧烈地抽搐一下,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,如同被无形的手扼住。
“不…不…不是我…我不知道…”他徒劳地嘶哑辩解,声音微弱得连自己都不信。
“不知道?”宋慈冷笑一声,从袖中取出一物——正是从李贵尸骸旁发现的那块“清丰李记”的铁牌,掷于赵坤面前的地上,发出当啷一声脆响,“此物,你可认得?”
赵坤看到那铁牌,瞳孔骤然收缩,如同见了鬼魅!
“李贵失踪前最后见的几个人中,就有你!”宋慈步步紧逼,语气如刀,“有人曾见你与他一同出城,方向正是矿坑!你还有何话说?!”
“我…我…”赵坤脸色惨白如纸,冷汗如瀑。
不等他编造谎言,宋慈又抛出一记重击:“经查,你身为刑房书吏,却长期私下经营印子钱,盘剥乡里!王贵欠你钱,李贵也曾向你借过贷!其余几名死者,经初步访查,皆与你或有债务纠纷,或曾与你发生过争执!赵坤,你还要狡辩到几时?!”
这一切,皆是宋慈离开矿坑后,马不停蹄,调动人手紧急核查所得。雷厉风行,根本不给赵坤丝毫喘息编谎的机会!
所有的线索,所有的证据,在此刻彻底串联成一条冰冷的铁链,将赵坤牢牢锁死!
债务!这是贯穿所有受害者的共同线索!赵坤的杀人动机,已然清晰——追讨印子钱不成,或与债务人发生冲突,便痛下杀手,再利用职务之便和矿坑的隐蔽,藏尸灭迹!
“啊——!”赵坤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!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嚎叫,双手拼命抓扯着自己的头发,涕泪横流,“我说!我全都说!是我干的!都是我干的!”
他如同竹筒倒豆子般,精神彻底溃散地开始供述:
“李贵…他欠钱不还,还骂我…我气不过…那天骗他去矿坑说有事商量…趁他不注意,用石头…砸了他…”
“那个挑夫刘三…他撞见我和李贵一起出城…后来总用这事暗示我…要钱…我不能留他…”
“还有那个樵夫…他卖柴短了我的秤,我找他理论,他竟敢动手…我失手…勒死了他…”
一桩桩,一件件,他竟陆陆续续供认了四条人命!时间跨度长达数年!每一次杀人后,他都利用对矿坑地形的熟悉和刑房书吏的身份,或伪造意外,或直接掩盖,将尸体藏匿于那黑暗的矿坑之中!
书记官运笔如飞,快速记录着这骇人听闻的供词,额头沁出冷汗。
宋慈面沉如水,心中却怒海翻腾。这赵坤,看似一个区区书吏,竟是一条隐藏极深、手段残忍的毒蛇!
“周永良呢?”宋慈厉声打断他的供述,“你犯下如此多条人命,他身为一县之主,难道毫无察觉?还是说,他根本就是你的保护伞,与你同流合污?!”
听到周永良的名字,赵坤癫狂的供述戛然而止,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恐惧和犹豫,他猛地闭上嘴,低下头,只是瑟瑟发抖,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。
无论宋慈如何逼问,他都咬紧牙关,关于周永良,竟是抵死不再开口!显然,他对周永良的恐惧,甚至超过了眼前的重压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