是更夫眼花了?还是巧合?抑或……这根本就不是什么自尽!
“安抚使赵大人……”宋慈沉吟道,“近日可有何动向?”
“赵大人圣眷正隆,听闻朝廷有意让其兼任漕运总督,总揽东南漕粮事宜。此事若成,便是权倾一方。”老书吏答道。
漕运!钱粮!幕僚!自尽!这几个词在宋慈脑海中迅速碰撞、链接。柳子言的死,当真只是简单的账目问题吗?还是说,他的死,与他所接触的某些文书、某些即将由安抚使司接手、关乎巨额利益的漕运事务有关?那诡异的“血色灯笼”,是某种信号,还是某个组织、某个人的标记?
一股寒意顺着宋慈的脊背爬升。他仿佛看到,在那看似平静的安抚使司高墙之内,正涌动着一股暗流,而柳子言的死,可能只是冰山一角,是某个更大阴谋掀起的第一个涟漪。这背后牵扯的,可能不仅仅是个人恩怨,而是官场倾轧,乃至更庞大的利益网络。
“备帖,”宋慈倏然起身,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,“以本官名义,递往安抚使司,就说听闻赵大人府上不幸,本官深感惋惜,欲前往吊唁,顺便……请教几个关于刑狱文书格式的琐碎问题。”他需要一个合理的借口,踏入那座府邸。
“大人,您怀疑……”老书吏心领神会。
“不是怀疑,”宋慈走到窗边,望向皇城方向那一片巍峨的殿宇飞檐,目光锐利如刀,“是直觉。一桩被匆匆定性的‘自尽’,一个不合时宜的‘血色灯笼’,一位正值权力上升期的安抚使……这背后,恐怕不是‘账目亏空’四字所能掩盖的。”
他转过身,官袍在春日的光线下泛起一丝冷硬的光泽:“金铃子案,谣言之害,在于惑众;江州案,愚昧之害,在于滥刑。而此案……若真如我所想,其害,在于权柄与黑暗交织,杀人于无形!”
他必须去。不仅仅是为了查明柳子言的真正死因,更是为了揭开那可能隐藏在“自尽”表象下的脓疮。安抚使司的水,比陈沟县的牢房、江州的寒潭,要深得多,也危险得多。
“另外,”宋慈补充道,眼神深邃,“想办法,找到那个更夫,详细问清楚那晚他看到‘红光’的具体位置、时间、形态。还有,暗中查访柳子言近日接触过何人,处理过何种特殊文书,尤其是与……漕运相关的。”
“是,大人!”老书吏神情一凛,深知此事非同小可。
请帖很快被送了出去。宋慈站在书案前,缓缓合上那本刚刚修订完成的《洗冤集录》。旧的案件已然归档,新的迷雾却又悄然降临。这世间,洗冤之路,仿佛永无尽头。
他仿佛已经看到,安抚使司那朱漆大门之后,并非只有哀悼与悲伤,更有一张无形的大网,或许正悄然张开。而那一点转瞬即逝的“血色灯笼”,究竟是照亮真相的微光,还是预示着更多鲜血的警示?
春风拂过庭院,带来花香暖意,却吹不散宋慈心头的凝重。他知道,一场新的、或许更为凶险的较量,即将开始。这一次,他的对手,可能不再是市井流言或乡村愚昧,而是隐藏在权力阴影下的,真正的魑魅魍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