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里,像刀子一样割着喉咙。他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追来,越来越近。
“放箭!”
箭矢破空而来。宋慈侧身翻滚,一支箭擦着他的肩膀飞过,钉在树上。他爬起来继续跑,前面就是河。
河水在夜色中泛着冷光,河面宽约三丈,水流湍急。
没有桥。
追兵已经到了身后,火把的光照亮了河岸。宋慈看到了那个将领的脸——年轻,冷酷,眼中只有杀意。
“宋慈,你跑不掉了。”
宋慈深吸一口气,握紧怀中的卷宗,纵身跳入冰冷的河水。
水瞬间淹没头顶。刺骨的寒冷让他浑身僵硬,但他拼命划水,向着对岸游去。
身后传来箭矢入水的声音,但很快就被水流冲散。河水太急,箭射不准。
他回头看了一眼。岸上的禁军没有下水追,那个年轻将领脸色铁青,正下令调船。
有希望。
宋慈咬紧牙关,用尽最后的力气游向对岸。当他终于抓住岸边的枯草,爬上岸时,已经精疲力尽,趴在雪地上大口喘气。
对岸的火把还在亮着,但已经追不过来了。
他活下来了。
宋慈挣扎着站起来,检查怀中的卷宗——羊皮封面湿了,但里面的纸张用油纸包着,应该没事。
他望向广元城的方向。火光依旧,喊杀声隐约可闻。
徐真怎么样了?过山和方媛安全了吗?张毅他们……
他不敢想。
现在唯一能做的,就是尽快赶到利州,取出那份名单,然后……
然后该怎么办?把证据交给谁?刑部?御史台?还是直接面圣?
宋慈忽然感到一阵无力。就算有了证据,又能怎么样?那些大人物在朝中根深蒂固,想要扳倒他们,谈何容易。
但他没有退路。
从踏入黑松林的那一刻起,他就没有退路了。
宋慈脱下湿透的外袍,拧干水,重新穿上。寒风一吹,湿衣服贴在身上,冷得像冰。但他感觉不到冷,只觉得胸口有一团火在烧。
那是对真相的渴望,对公道的坚持,对那些枉死之人的承诺。
他辨了辨方向,朝着利州城走去。
夜色深重,前路茫茫。
***
同一时辰,利州提刑司。
宋安坐在宋慈的书房里,心神不宁。桌上的烛火已经烧了大半,蜡油滴在桌面上,凝成一小滩。
三天前,宋慈去了广元,只留下一句话:“若我七日内未归,就去京城找御史中丞杨大人,把这个给他。”
宋安看向桌角那个木盒。里面是宋慈这些年收集的一些案卷副本,还有一封信。信的内容他没看,但猜得到,一定是关于某个大案的真相。
窗外传来打更声,三更了。
宋安叹了口气,正要吹灯休息,忽然听见轻微的叩门声。
很轻,三下,停顿,再两下。
是宋慈和他约定的暗号。
宋安猛地起身,冲到门边,拉开门——
过山和方媛站在门外,浑身是雪,脸色苍白。
“宋安兄弟,”过山喘着气,“宋提刑让我们来的。”
宋安连忙让他们进来,关上门:“宋大人呢?”
“在后面,可能……可能被追兵缠住了。”方媛声音发颤,“禁军进城了,广元府衙……完了。”
宋安脸色煞白。
“那你们……”
“我们需要找个地方藏身。”过山道,“徐承旨说,来‘回春堂’找李大夫。”
“李大夫?”宋安一愣,“他三个月前就回乡了。”
过山和方媛对视一眼,心往下沉。
“不过,”宋安又道,“宋大人在利州还有一处安全屋,我带你们去。”
他迅速收拾了一些干粮和药物,带着两人从后门离开提刑司。夜色中,三人穿街过巷,来到城西一处不起眼的小院。
院子里堆着柴火,屋里陈设简单,但干净整洁。
“这里原本是一个老捕快的家,他去世后,宋大人买下来,偶尔用来安置证人。”宋安点亮油灯,“你们先在这里歇着,我去打听宋大人的消息。”
“小心些。”方媛道,“禁军可能已经往利州来了。”
宋安点头,正要离开,忽然停住脚步。
他看向过山:“过山兄弟,宋大人去广元查的到底是什么案子?”
过山沉默了一下:“一个牵扯到暗查司、朝中大员、甚至可能牵扯到金国的案子。宋大人手里有证据,所以有人要灭口。”
“那……那宋大人会有危险吗?”
过山没有回答。
答案不言而喻。
宋安握紧了拳:“我去找他。”
“不行。”方媛拦住他,“你现在出去,不但找不到宋大人,还可能暴露这里。等天亮,我们分头打听。”
宋安看着窗外漆黑的夜,心中焦虑万分。
他知道宋慈的性子,一旦认准的事,九头牛都拉不回来。这次去广元,宋慈是抱着赴死的心去的。
“宋大人……”他喃喃道,“你一定要活着回来。”
远处传来隐约的雷声。冬雷震震,不是什么好兆头。
小院里,油灯在风中摇曳。
三个人,各怀心事,等待着天亮。
也等待着,那个可能永远不会回来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