宋慈明白了。
这就是为什么黑松林袭击那么蹊跷——既是灭口,也是逃亡计划的一部分。过山想在那天假死脱身,但徐真打乱了他的计划。
“那些逃走的囚犯呢?”宋慈问,“李通判的外甥陈平,也是你安排的?”
“陈平是意外。”过山摇头,“我确实在囚犯里安插了几个自己人,但陈平不是。他是真的被冤枉的,我调查过,他爹得罪了当地知县,被安了个盗窃官银的罪名。我想救他,就把他安排进了押解队伍,想在途中放他走。”
“所以黑松林那晚,你砸开了他们的枷锁?”
“是。”过山点头,“但我没想到,黑衣人连他们也要杀。我拼命想救,可自顾不暇……”
他闭上眼睛,脸上满是痛苦。
方媛走过去,握住他的手。
宋慈看着这对在黑暗中挣扎了七年的男女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们是细作,是杀手,是罪人。但他们也是人,也想活下去,也想有尊严地活。
“过山,”他开口,“那份名单,你看过吗?”
过山睁开眼睛:“看过。李通判查到的暗查司内应,一共有二十七人。其中六个已经死了——有的是‘意外’,有的是被清理。剩下的二十一人,现在都在关键位置上。有五个在枢密院,三个在刑部,两个在御史台,还有十一个在地方。”
他顿了顿:“司首的名字,也在上面。”
宋慈一震:“司首也是叛徒?”
“不,”过山摇头,“司首不是叛徒,他就是……那些大人物在暗查司的代表。暗查司这些年做的每一件脏事,都是他点头的。他是连接暗查司和那些大人物的桥梁。”
所以司首要灭口,要不惜一切代价掩盖真相。因为一旦暴露,倒下的不只是他,还有他背后的整个利益网络。
“名单现在在哪儿?”宋慈问。
“在……”过山忽然停住,看向王光。
王光从怀中取出那个黑色木盒:“在这里。”
宋慈接过,打开。里面是厚厚一沓纸,最上面就是名单。他快速浏览了一遍,心越来越沉。
名单上的名字,每一个都如雷贯耳。有当朝二品大员,有手握重兵的节度使,有掌管钱粮的转运使……
这些人如果一起倒下,朝局必乱。
可如果不扳倒他们,这江山社稷,还能好吗?
“宋提刑,”方媛轻声问,“我们现在……还有胜算吗?”
宋慈没有回答。
他走到窗边,推开窗。寒风灌入,吹得油灯剧烈摇曳,几乎熄灭。
外面,夜色如墨,星光暗淡。
远处传来隐约的狼嚎,凄厉而孤独。
“我不知道有没有胜算。”他缓缓道,“但我知道,有些事,就算没有胜算,也得做。”
他回头,看着禅房里的每一个人——过山、方媛、王光、昏迷的宋安,还有刚走进来的慧明大师。
“徐真用命换来了这份名单,张毅用名誉换来了我们的时间,李通判用命换来了真相的开端。”他一字一句,“如果我们现在退缩,他们就白死了。”
“那您说,怎么办?”王光问。
宋慈从怀中取出那本行动录,和名单放在一起。
“把这些证据,分成三份。”他道,“一份由我带着,去京城找杨御史;一份由过山和方媛带着,去江南找镇南王;还有一份……由慧明大师保管,藏在寺里。”
“为什么分三份?”过山不解。
“因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。”宋慈道,“司首一定会全力拦截,我们集中在一起,一旦被截住,就全完了。分成三路,他就要分兵三路,我们的机会就大一些。”
“那谁去京城?谁去江南?”
“我去京城。”宋慈道,“我是提刑官,进京面圣合乎规制。过山和方媛去江南,镇南王当年受过李通判的恩,而且手握重兵,司首不敢轻易动他。”
“那我呢?”王光问。
“你留下来,照顾宋安。”宋慈看着他,“等宋安伤好了,你们一起,带着慧明大师保管的那份证据,去找一个人。”
“谁?”
“利州按察使,周正。”宋慈道,“他是我的同年,为人刚正,而且……他手里有兵。如果京城和江南都失败了,他就是最后的希望。”
王光重重点头:“我明白了。”
方媛煎好了药,端给宋安。慧明大师帮忙扶起宋安,一点点把药灌下去。
药很苦,宋安在昏迷中皱眉,但还是咽了下去。
“天亮之前,我们就出发。”宋慈道,“过山,方媛,你们准备好了吗?”
过山和方媛对视一眼,点头。
“王光,宋安就拜托你了。”
“宋提刑放心,”王光抱拳,“只要我有一口气在,就不会让他出事。”
宋慈点头,看向窗外。
天边,启明星已经升起。
黎明快到了。
可黎明之后,是光明,还是更深的黑暗?
他不知道。
但他知道,该走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