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托马斯带李墨飞去看了更加触目惊心的场景——一片刚刚被非法砍伐的区域。巨大的树木被砍倒,只留下残破的树桩和散落的枝叶。裸露的红土在热带阳光下格外刺眼,像是大地的一道伤口。
“这是最近才发生的,”托马斯沉重地说,“他们通常在夜间作业,选择最有价值的树种先砍。然后放火烧掉剩下的,为牧场或农田腾出空间。”
李墨飞蹲下来,手指触摸着一段被遗弃的木材截面。年轮密集而清晰,记录着这棵树可能上百年的生长历程。
“这是桃花心木,”托马斯说,“在市场上能卖到很高的价格。一棵这样的树需要生长八十年,而砍伐它只需要几十分钟。”
在返回营地的路上,他们遇到了一支ibama的执法巡逻队。队长认出了托马斯,停下来与他们交谈。
“昨天我们在这个区域驱逐了一组非法矿工,”队长说,“但他们只是暂时撤离。等我们离开,他们很可能又会回来。我们人手不足,装备也不够。”
托马斯翻译给李墨飞听后,补充道:“这就像是一场永无止境的猫鼠游戏。而且,老鼠的数量远远超过猫。”
当晚,李墨飞与inpe的席尔瓦视频通话,分享白天的见闻。
“你亲眼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,”席尔瓦在屏幕上说,“最令人担忧的是,雨林正在接近一个临界点。原本,亚马逊雨林通过蒸散作用产生自己的一半降水,形成一个自我维持的湿润系统。但随着森林减少,这个系统正在被破坏。”
他调出一组模型预测:“如果森林损失超过20-25%,整个系统可能会进入一种不可逆的退化过程,大部分雨林可能逐渐转变为类似稀树草原的生态系统。而我们已经接近这个阈值了。”
李墨飞感到一阵寒意。他想起了北极的海冰消失,现在又是亚马逊的雨林退化。地球的关键生态系统似乎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接近崩溃边缘。
第三天,托马斯带李墨飞去见一位当地部落的老酋长。老人所在的社区仍然保持着传统的生活方式,但他们的领地和生存方式正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。
通过托马斯翻译,老酋长说:“森林是我们的超市,我们的药房,我们的家园。当树木消失,动物消失,我们的文化和灵魂也在消失。我们不是从祖先那里继承了这片土地,我们是从子孙那里借来的。而现在,我们正在辜负他们。”
老人的话深深触动了李墨飞。他意识到,雨林的退化不仅仅是环境问题,更是文化和社会问题;不仅仅是巴西的问题,更是全人类的问题。
晚上,李墨飞独自坐在河边,听着雨林的声音思考。蛙鸣、虫叫、远处猴群的呼唤,这些声音组成了一曲复杂的交响乐。但他知道,这曲交响乐正变得越来越微弱。
他打开卫星电话,联系北京的团队:“我们需要调整策略。城市的气候韧性不能孤立于全球生态系统之外。我们必须将远方的雨林和极地纳入我们的考量和责任范围。”
电话那头,陈曦回应:“我们已经在分析亚马逊退化对全球气候系统的潜在影响。初步结果令人担忧——可能会改变降雨模式,影响季风系统,甚至加速全球变暖。”
李墨飞望着眼前黑暗中的雨林轮廓,心中涌起一种复杂的情绪——既有对自然奇迹的敬畏,又有对它在人类手中迅速消失的悲痛;既有面对巨大挑战的无助感,又有必须采取行动的决心。
亚马逊在哭泣,但并非所有人都能听到它的声音。李墨飞希望,通过科学和数据,通过故事和图像,能够让更多人听到这哭声,并在为时未晚之前做出回应。
在这个热带夜晚,李墨飞做出了一个决定:他要把亚马逊的故事带回去,不仅要整合进他的气候韧性框架,还要推动一个全球性的雨林保护倡议。因为拯救雨林,不仅仅是拯救树木和动物,更是拯救一个维持地球气候稳定的关键系统,拯救无数人赖以生存的家园,以及人类共同未来的一部分。
夜空下,雨林依然充满着生命的声音。但这声音正变得越来越脆弱,需要被倾听,被理解,被保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