徐光启当即答应。他本就擅长绘画，又通晓科学，正是最合适的人选。两人开始频繁往来，有时在徐光启的小院，有时在寿安王府的书房。
寿安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。五个月时，已经能看出明显的弧度。她不再去纺织厂巡视，但王府成了新的“议事厅”。徐光启来讨论插图，利玛窦偶尔来访探讨问题，甚至嘉靖皇帝都通过“说话筒”过问过几次胎儿的状况。
有一天，利玛窦看到桌上的二进制积木，好奇地问：“这是什么？”
“玩具。”小满随手摆出“1010”（十进制10），“黑色是1，白色是0。两个木块能表示四个数，三个能表示八个...”
利玛窦看了一会儿，突然瞪大眼睛：“这是...二进制？莱布尼茨去年给我的信里提到过这个想法！说可以从《易经》得到启发！你怎么...”
小满心里一惊，表面不动声色：“哦？我只是觉得阴阳可以代表有无，就做了这个。原来西方也有类似想法？”
利玛窦激动起来，用拉丁语念了一串数字，然后说：“莱布尼茨说这是最简洁的计数系统，适合机械计算。他甚至设计了一种可以用二进制运算的机器...”
“机器？”小满适时地表现出好奇。
“是的，叫‘步进计算器’。”利玛窦比划着，“用齿轮，逢二进一...可惜还只是构想。”
小满心中震动。历史在这里出现了奇妙的交汇：莱布尼茨确实受到《易经》启发，但那应该是几十年后的事情。而现在，因为他的出现，这个交汇提前了。
“也许我们可以一起研究。”小满说，“用二进制控制机械，比如...织机的提花程序？”
这个提议让利玛窦兴奋不已。接下来的几天，两人沉浸在二进制的世界里，画了无数草图。寿安有时会挺着肚子过来，看着满桌的“0101”和齿轮图纸，摇头笑道：“你们这是要把我孩子教成算学博士吗？”
小满扶她坐下，轻轻抚摸她隆起的腹部：“说不定是个工程师。”
“工程师是什么？”寿安问。
“就是...能造出改变世界的东西的人。”
七月，北京进入雨季。寿安的产期近了。王府上下紧张起来，太医每隔三日来请脉，产婆提前住进了厢房。小满的《格物问对》终于完稿，徐光启配了整整一百幅插图，装订成册的那天，他题写了扉页：“赠未来之思者”。
更让小满惊喜的是，徐光启还额外做了一套“实物教具”：一个可以拆装的三球仪（日地月模型），一套不同形状的风筝，甚至还有一个简易的棱镜——用水晶磨成，可以分光。
“等小公子或小千金长大了，可以亲手试试。”徐光启说。
小满郑重收下。他知道，这些不只是玩具，是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。
临产前夜，小满在书房整理东西。二进制积木、《格物问对》、三球仪、棱镜...还有他这些年的笔记，锁在紫檀木匣里。他抚摸着木匣光滑的表面，突然有些迷茫。
把这些给自己的孩子，对吗？在这个时代，知道太多会不会是负担？追求真理的路上，往往布满荆棘。哥白尼被禁，布鲁诺被烧，伽利略被软禁...就算在大明，离经叛道也不会被容忍。
但就在这时，腹中的孩子踢了一脚。寿安“哎哟”一声，小满连忙过去。
“这孩子，像你。”寿安拉着他的手放在肚皮上，“安静的时候在思考，动起来就像在捣鼓什么机关。”
掌心下，生命在律动。小满突然明白了。
他不是要培养一个天才，不是要灌输知识，只是要给这个孩子选择的权利。当别的孩子背诵四书五经时，他的孩子也可以摆弄积木；当别的孩子学习八股文章时，他的孩子也可以问“天为什么蓝”。
至于未来如何，那是孩子自己的路。
“你在想什么？”寿安轻声问。
“在想...”小满握住她的手，“我们的孩子会看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。”
“有你这样的父亲，他或她看到的世界，一定和别人不一样。”
八月十五，中秋之夜，寿安发作了。产房里灯火通明，小满在门外焦急等待。嘉靖皇帝派了太医院的院判亲自坐镇，寿安王爷和王妃也都赶来了。整个王府笼罩在紧张而期待的气氛中。
子时，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夜空。
“恭喜王爷！恭喜大人！是位小公子！母子平安！”
小满冲进产房时，稳婆正抱着一个襁褓。里面的婴儿皱巴巴的，眼睛还没完全睁开，但哭声洪亮。寿安疲惫地躺着，却微笑着。
“像你。”她说。
小满接过孩子，那么小，那么轻，却又那么重。这个小生命，将在这个古老而崭新的时代长大。他会学四书五经，也会玩二进制积木；他会参加科举，也可能去研究蒸汽机；他会是大明的子民，也可能...成为连接两个时空的桥梁。
窗外，圆月当空。小满抱着孩子走到窗边，轻声说：“你看，那是月亮。上面没有嫦娥，但有环形山，有平原。等你长大了，父亲告诉你为什么。”
婴儿安静下来，仿佛在听。
很多年后，当这个名叫朱明理的孩子第一次用自制的望远镜看到月球环形山时，他会想起这个夜晚，想起父亲在耳边的低语。那时他已经明白了二进制，读完了《格物问对》，甚至开始偷偷研究父亲锁在匣子里的笔记。
但那是后话了。
此刻，月光洒进产房，照亮了这对父子。一个来自未来，一个属于现在和未来。在这个中秋之夜，大明朝多了一个婴儿，也多了一份可能。
小满轻轻哼起歌，不是摇篮曲，而是一段简单的二进制旋律：0101，0110，0111...
寿安在榻上笑了：“这是什么曲子？”
“编程宝宝的摇篮曲。”小满说，虽然她知道听不懂。
但怀中的婴儿，却在这有节奏的“01”声中，沉沉睡去了。
窗外，更鼓敲过三响。新的一天，即将开始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