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靖远静坐良久,手指在舆图上缓缓移动,从凌阳关到黑石坡,从断肠谷到炎军大营。烛火映着他深邃的眼眸,那里仿佛有无数兵棋在推演、碰撞。
终于,他开口,声音不高,却字字清晰:
“除此之外,明日援军抵达后,我军出关列阵。”
他详细阐释:
“第一重,前军。以韩擎所部一万精和五千重步兵为主。”
“第二重,中军。本帅亲率一万五千营精锐,结密集枪盾阵。此阵不求进攻,只求如山之稳中军前出。若敌重骑追前军而来,见此厚阵,冲势必缓。届时——”
他手指向舆图上几个预设点位:“前军阵中,暗藏三百架改良床弩。此弩去其座架,置于特制推车之上,可于阵中快速调整方向。弩箭以精铁打造,破甲锥头,二百五十步内,可贯三重铁甲。”
赵武眼睛一亮:“弩车藏于阵中,敌骑不见,至近前突发,出其不意!”
“正是。”李靖远继续道:“第三重,左右两翼。以世家三万私兵为主,分作左右一万千,分两翼。此军新至,甲械精良,士气正旺。”
众将听得屏息凝神,脑海中已浮现出战场全貌。
他目光灼灼扫过每一张脸:“伪帝三千骑再悍,亦是血肉之躯。重骑冲阵,凭的是一股锐气。若首冲受挫,人马皆疲,甲胄反成负累。轻骑飘忽,然弓矢有限,近战非其所长。我以六万对三万,分阵叠进,以步制骑,以弩破甲,以众凌寡——何惧之有?”
帐内静了片刻。
随即,韩擎率先抱拳,眼中战意燃烧:“末将愿领前军!纵是刀山火海,也必诱敌深入!”
陈安、刘威等老将亦肃然领命。
李靖远颔首,沉声道:“诸君既无异议,便依此部署。今夜起,各营准备。床弩改装、拒马制作、尤其弩车藏于阵中之策,除在场诸位,不得再泄。”
“末将遵命!”
众将领命而去,帐内只剩李靖远与两名心腹参军。
他走至帐边,掀帘望向关外。夜色浓稠,炎军营火如星,隐约可见巡逻骑影。
“大帅,”参军低声道,“此计虽妙,然变数仍多。崔昊三万私兵,毕竟非我嫡系,其听令协作,能如臂使指否?”
李靖远沉默良久,缓缓道:“用兵之道,无万全之策。我已尽己所能,布下七分胜算。余下三分……”
他望向西方夜空方向。
他放下帐帘,转身时,眼中已无半分犹疑:“然凌阳关前,此战必打。赢了,毕其功于一役,输了……”
他没有说下去,只走到案前,提起笔,在一张素笺上写下数行小字,封入蜡丸。
“将此密信,交于暗夜司在关内的接头人。务必送达陛下御前。”
参军双手接过,贴身藏好,悄然而出。
帐内,李靖远独自立于舆图前,手指轻轻抚过那两支代表“血虎”“荒狼”的红色旗标。
“李炎,”他低声自语:“你以骑军为刀,欲斩我大阵。我便以整个凌阳关为鞘,折了你这把刀。”
众将领命离去,帐内渐渐安静下来。
李靖远独自坐在主位,烛火将他的影子投在帐壁上,拉得很长。他伸手揉了揉眉心,连日鏖战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,但脑中那根弦,却始终紧绷着。
他起身走到帐壁悬挂的巨幅舆图前,目光先落在凌阳关,然后缓缓向西,掠过代表援军来路的虚线,再转向西南,落在淮安府的位置。
青岩城、桃花镇、铁牙关……三道防线,在地图上如同三颗钉死的铆钉。
尉迟恭,你究竟想做什么?
李靖远伸出手指,在淮安府以南、以西的广袤地区人迹罕至,只有几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古商道。
大军通行,绝无可能。
但若是小股精锐……
他摇了摇头,强迫自己将视线移回凌阳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