帐内死寂。方才因圣旨带来的狂热,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,迅速冷却、凝固。
诸将脸上再次蒙上阴影,那是一种比之前更加深重的不安——当你以为看穿了对手的底牌,却突然发现那可能只是幌子时,产生的悚然。
崔破虏咬牙道:“即便如此,大帅,我军已有防备。明日重骑抵达,末将愿亲率一部精骑,广布斥候,搜索,绝不放过任何可疑踪迹!他那玄甲骑再能藏,总要吃饭饮马,总要机动,不可能毫无痕迹!”
司马韬稳了稳心神:“大帅所虑极是。然我军既有重骑在手,便是拥有了应对其玄甲冲阵的底气。即便地形不利,两千两百铁骑,亦是可畏之力。当下之计,首在查明敌骑真实动向。”
“其次,明日决战部署,需更趋谨慎。步军结阵推进时,两翼及后方需加强警戒,预留足够反制兵力。重骑不可尽数投入正面滩头,当分作数队,一部于后待机,一部游弋侧翼,以防不测。”
杨文忌补充道:“还需加强对清水河上下游的侦察。李炎若真有奇兵,未必只从正面或侧翼山谷来。沿河浅滩多处,是否可能暗藏渡河之处,容小股精锐潜越?甚至……声东击西?”
李靖远默默听着部下的建议,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。没错,有了重骑,有了防备,固然多了胜算。但李炎此人,用兵诡谲难测,从雍州闪电陷落,到此次主动后撤、背水列阵,每一步都看似冒险,实则可能暗藏后手。
他选择清水河,绝非偶然。
“传令。”李靖远终于开口,声音斩钉截铁:
“今夜起,加派三倍斥候,以清水河西岸敌阵为中心,向外辐射三十里,尤其是南北两侧山谷、密林、河道岔口,详加搜索,寻找大队骑兵驻扎或经过的痕迹。另派熟悉水性的士卒,暗中查探上下游可涉渡之处。”
“明日巳时,宇文将军率重骑抵达后,请其即刻来见。重骑部队暂驻大营隐蔽处休整,未得将令,不得擅动,更不可暴露规模。”
“前沿步军,按原计划于卯时造饭,辰时列阵,但推进速度放缓,阵型加倍厚实,多设拒马、鹿角。弩车、弓手前置,以备敌骑突袭。”
“中军及各营,保持最高戒备。告诉将士们,援军已至,胜利在望,但敌酋狡诈,最后一刻,尤须谨慎!”
“是!”诸将轰然应命,神情重新变得肃杀凝重。猜疑和不安并未消失,但已转化为具体的行动和戒备。
李靖远挥手让诸将散去各自准备。帐中只剩他一人,还有那静静燃烧的烛火,以及沙盘上无声对峙的河流与旗帜。
他独自立于沙盘前,久久凝视。
李炎……你究竟藏了什么?
那三千白甲,是玄甲铁骑?是真是假?
你的玄甲,现在何处?
青河滩头,当铁骑轰鸣之时,掀开的,会是你的末日,还是又一个精心编织的陷阱?
但是不管怎么说,三万对六万,京营精锐加上世家门阀的私兵部曲,合计六万大军可不是,雍州那六万大军,两万精锐,数万郡兵可比。
优势在我。
夜色更深,帐外风声呜咽,如泣如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