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伦抬眼望去,果然见秦桧正与太子交谈,目光不时扫向他这边。那眼神,像是毒蛇的信子,阴冷而危险。
宴席将散时,太子果然召王伦上前。
“王公子,”太子语气温和,但目光中带着审视,“听闻你与宿太尉往来甚密?”
王伦心知这是秦桧进谗,从容答道:“宿太尉惜才,对学生多有指点。学生感激不尽。”
太子点头:“宿太尉是忠臣。不过...”他顿了顿,声音压低了些,“如今朝中局势复杂,公子还需谨慎。”
“学生明白。”
出得东宫,闻焕章忧心道:“蔡京一党这是要动手了。”
王伦却笑道:“他们越急,说明我们做得越对。闻兄,漕运改革还要加快才是。”
**翌日,大相国寺。**
王伦如约而至,在寺门前等候。秋日的阳光透过古柏的枝叶,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他忽然想起在梁山时,也曾与扈三娘一同去寺庙上香。三娘总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,像是一道温柔的影子。而方如玉,她只会与他并肩而立,目光永远望向远方。
不多时,一辆朴素马车停下,赵云罗带着一个侍女下车。今日她只着寻常仕女服饰,月白上襦配着水绿罗裙,发间只簪一支素银簪子,却难掩天姿国色。这般打扮,倒像是寻常官宦人家的小姐。
“还算守时。”她打量王伦,眼中带着满意的神色,“走吧。”
大相国寺香火鼎盛,人来人往。赵云罗似乎很熟悉这里,带着王伦七拐八绕,来到一处偏殿。这里香客稀少,格外清静。
上完香,她忽然道:“听说你很有本事?”
王伦谦道:“姑娘过奖。”
“那你猜猜,”她眨眨眼,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扑闪,“我今日为何要来上香?”
王伦看着她眼中狡黠的光,忽然明白了:“姑娘是偷溜出来的?”
“聪明!”她笑道,露出编贝般的牙齿,“整日闷在家里,都快发霉了。今日你要负责带我逛逛汴京城!”
王伦苦笑:“这...若是被令尊知道...”
“怕什么!”赵云罗撇嘴,“有我在,父亲不会怪罪你的。再说了...”她忽然压低声音,凑近王伦,“你要是不答应,我就告诉父亲你非礼我!”
王伦看着她得意的表情,忽然觉得这位大小姐不仅刁蛮,还相当...无赖。这种无赖,与方如玉那种带着绝望的倔强不同,是纯粹的女儿家娇嗔。
于是这一日,王伦陪着赵云罗逛遍了汴京大街小巷。她似乎对市井的一切都充满好奇,从吹糖人到皮影戏,都要驻足观看。在卖胭脂水粉的摊子前,她会像个寻常少女一样,仔细比较不同口脂的颜色;在卖泥人的摊子前,她又会为哪个泥人更可爱而纠结半天。
在一处绸缎庄前,她看中一匹水蓝色云锦,那锦缎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,像是秋日的湖水。
“我没带钱,你买给我。”她理直气壮地说,眼睛却偷偷观察王伦的反应。
王伦无奈付钱,她却得寸进尺:“还要那匹粉色的!”那匹粉色缎子上绣着细碎的樱花图案,确实很适合她。
逛到傍晚,二人在州桥夜市的一个馄饨摊前坐下。赵云罗毫无千金小姐的架子,吃得津津有味。
“你知道吗,”她忽然放下勺子,眼神有些恍惚,“家里从来没人陪我这样逛街。他们都只会说大小姐金枝玉叶,不可如此。”
王伦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寂寞,心下恍然。原来这刁蛮任性的外表下,藏着的是一颗被禁锢的少女心。这让他想起扈三娘,那个同样被身份束缚的女子。只是三娘选择默默承受,而这少女却在努力挣脱。
“下次还想出来,可以找我。”王伦轻声道。
赵云罗眼睛一亮:“真的?”随即又故作矜持,“那要看本姑娘心情。”
送她回府时,已是月上柳梢。走到一处僻静的街角,她忽然停下脚步。
“今天...谢谢你。”她轻声道,脸上竟有几分羞涩,“那两匹缎子,改日我让人送银子给你。”
月光洒在她脸上,给她镀上一层银辉。这一刻,她美得不似凡人。
王伦微笑:“就当是赔罪吧,为那日金明池的唐突。”
她脸一红,嗔道:“你还敢提!”转身就要走。
走出不远,她却又回头,月光下容颜如玉:“那个...下次我还想出去...”
话未说完,她已经像受惊的小鹿般跑开了,只留下一串细碎的脚步声和淡淡的茉莉花香。
王伦望着她消失在街角的身影,忽然觉得,这汴京城的风,似乎也变得温柔了。
他独自走在回录事巷的路上,思绪纷杂。扈三娘的温柔,方如玉的决绝,赵云罗的娇憨,三个女子的面容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。他知道,自己与这位大小姐的缘分,恐怕不会就此结束。而这突如其来的邂逅,又会在这风云变幻的汴京城中,掀起怎样的波澜?
走到巷口,他忽然停下脚步,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淡淡道:“跟了这么久,不累吗?”
阴影中,一个身影缓缓走出。月光照在那人脸上,赫然是秦桧。
“王公子好警觉。”秦桧皮笑肉不笑地说,“只是不知公子与那位姑娘是何关系?若是让太子知道公子私下与女眷相会,恐怕不太好吧?”
王伦心中一惊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秦大人说笑了,不过是偶遇故人之女,尽地主之谊罢了。”
“希望如此。”秦桧阴冷一笑,转身消失在夜色中。
王伦望着他离去的方向,眉头微皱。这盘棋,越来越复杂了。而那位刁蛮的大小姐,恐怕会成为棋局中最难预料的一步。
(第二十八回 完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