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省城时,已是深夜。两人没有直接回公寓,而是在距离小区两个街口外的二十四小时自助储物柜,租用了两个最大号的柜子。将装着“源晶”和林静核心资料的背包放进其中一个,另一只空背包放进另一个,混淆视听。钥匙分开放置,易安保管一枚,余娉保管另一枚。
做完这些,才像普通晚归的住户一样,慢慢走回公寓。楼道里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依次亮起,又依次熄灭。开门,进屋,反锁。所有的动作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谨慎。
没有开大灯,只拧亮了沙发旁一盏落地灯。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客厅一角。两人谁也没说话,各自倒了杯水,在沙发上坐下。背包靠在脚边,仿佛还带着海边洞穴的阴冷和咸腥。
易安先开口,声音有些干涩:“‘源晶’的能量特性,需要尽快测定。放在外面不安全。”
余娉点头:“吴工那里有最专业的屏蔽检测设备,但他那里也不绝对安全。处里知道我们和他有联系。”
这是个难题。信任像一张脆弱的网,既要依靠,又怕某根线突然断裂。
“先在我们这里做初步测试。”易安说,“我认识一个退休的老物理学家,姓顾,以前参与过国家级的尖端材料保密项目,为人可靠,住在郊区,几乎与世隔绝。他家里有个小型的私人实验室,设备虽然旧,但精度很高。我们可以请他帮忙,不告诉他具体来源,只说是一种特殊的地质样本。”
“可信吗?”余娉问。
“十年前一个案子,他儿子被卷进去,我查清了真相,还了他儿子清白。”易安简单解释,“他欠我个人情,也懂规矩。”
余娉没有多问,这是她们之间的信任。“什么时候去?”
“明天下午。上午我们去处里露个面,处理些杂事,然后请假。”易安计划着,“‘源晶’不能过夜留在这里太久。”
两人简单洗漱,各自回房。易安躺在床上,却毫无睡意。那块暗红色晶体的触感和脉动,仿佛还停留在指尖。林静笔记里那些绝望又执着的字句,在脑海中反复闪现。“织网人”、“唤醒程序”、“主神经节”……一个个词语像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,激起不安的涟漪。
她知道,从拿到“源晶”这一刻起,她们已经踏过了一条无形的线。不再仅仅是调查者或应对者,而是成为了某种意义上的“参与者”,甚至可能成为“目标”。
第二天上午,处里的气氛依旧平淡。处长开会去了,她们处理了几份积压的报告,又去技术科取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样本分析结果。一切如常。午饭后,易安以“旧伤复查”为由,向科室主任请了半天假。余娉则用“家里有点事”的借口。
两人在约定的地点汇合,取了储物柜里的背包,打车前往郊区。顾老先生的家在一个老旧的单位家属院里,独门独院,很安静。按响门铃后,过了好一会儿,一个头发花白、精神矍铄的老人打开门,看见易安,愣了一下,随即露出温和的笑容:“易警官?稀客,快请进。”
客厅陈设简单,充满了书卷气。易安简短说明来意,只说是办案中发现的特殊物质,需要私下进行一些基础物性测定,不涉及案件核心,但要求绝对保密。
顾老先生推了推老花镜,目光在易安和余娉脸上停留片刻,又看了看她们小心翼翼放在茶几上的、用多层屏蔽袋包裹的物体轮廓,点了点头:“我老头子别的本事没有,嘴巴严,手也还算稳。实验室在楼下,跟我来。”
地下室的实验室比想象中更专业。虽然设备型号有些老旧,但保养得极好,一尘不染。顾老先生熟练地打开各种仪器预热,然后示意易安将样本放入特制的屏蔽检测舱。
“先说好,我只能做非破坏性的基础测试。光谱、密度、硬度、导电导热、基本电磁特性。更深入的,比如原子结构、能量场分析,我这里做不了。”顾老先生一边调整参数一边说。
“足够了,谢谢顾老。”易安说。
检测过程安静而专注。仪器的读数在屏幕上跳跃,发出轻微的嗡鸣。顾老先生的表情从一开始的好奇,逐渐变得凝重,最后是毫不掩饰的惊愕。
“这……这东西……”他指着屏幕上几项完全超出常规物质范畴的读数,“密度极高,但质地似乎并非完全刚性,有微弱的弹性形变?光谱特征从未见过,部分频段吸收率接近百分之百?还有这自发的、有规律的微弱电磁脉冲……这根本不是已知的任何矿物或人造材料!”
他转过身,目光锐利地看着易安:“易警官,你们到底从哪里找到的?这玩意儿……很危险。它内部的能量状态极其活跃且不稳定,虽然目前很微弱,但如果受到特定频率的激发,或者其内部某种‘平衡’被打破,可能会释放出难以想象的能量。”
易安和余娉的心同时一沉。林静笔记里提到“源晶”是反向装置的核心,需要它来提供能量或作为谐振基点。但如果它本身如此不稳定……
“顾老,能大致判断它的能量属性吗?比如,偏向于热能、电磁能,还是……别的什么?”余娉问。
顾老先生皱着眉头,仔细看着能量波形分析图:“很奇特。它散发的能量波动,似乎同时具备粒子性和波动性,而且……带有一种非常低频的、类似生物节律的调制。不像是纯粹的无机物能量释放。硬要类比的话,有点像……高度浓缩的、有序化的生物电场,但又掺杂了某种我不理解的量子效应。”
生物电场?量子效应?这些词让易安和余娉同时想到了林静关于“归墟之念”是一种意识能量集合体的推测,以及那些节点生物质表现出的高度组织化和信息处理能力。
“如果用它作为某种装置的核心,比如……一个产生特定频率反向场的装置,可行吗?”易安试探着问。
顾老先生沉思良久,缓缓摇头:“理论上有这种材料的装置,其能量效率和功能可能远超现有技术。但风险极大。首先,如何稳定控制它的能量输出就是天大的难题。其次,你们说的‘反向场’,具体指抵消什么?如果目标是抵消类似它自身散发的这种特殊生物-电磁-量子混合场,那无异于用火去灭火,稍有差池,可能会引发剧烈的正反馈,导致……”他做了个爆炸的手势,“灾难性后果。林静……哦,我是说,设计这种装置的人,胆子不是一般的大。”
他无意中提到林静的名字,立刻停住,看了看易安。易安面色不变,仿佛没听见。
检测持续了三个多小时。顾老先生将能做的测试都做了一遍,记录下厚厚一沓数据。最后,他郑重地将“源晶”重新封装好,交还给易安。
“数据我会销毁,不留底。”他说,“这东西,你们最好交给国家最顶尖的、有相关研究背景的保密实验室。放在私人手里,或者你们办案部门,太危险了。这不是查案该碰的东西。”
“谢谢顾老,我们明白。”易安接过背包,“今天的事,请您务必……”
“放心,我懂。”顾老先生摆摆手,送她们到门口,犹豫了一下,还是低声说:“易警官,当年的事,我一直记着。你是个好警察。但有些事……超出了好警察能处理的范畴。保护好自己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