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欧的意识,从血汗工厂冰冷的流水线,挣扎着融入了一片悲泣与檀香混合的浑浊空气里。
头痛欲裂,陌生的记忆碎片强行拼接——半响后,他才知道自己穿越了,穿越成1948年的沈知言,洞庭湖畔茅草街沈家的独子,刚满十五。
而曾经五十多岁的杨欧,已在那日夜不休的加班中猝死。
“外甥!我的苦命外甥哎!你睁开眼看看舅舅啊!”
一个带着哭腔却难掩油滑的嗓音,像锉刀一样刮着沈知言的耳膜。他睁开眼,看到一张凑得极近的胖脸,正是沈知言母亲的二哥,他的二舅王仁礼。
原主记忆中,这个舅舅是个趋炎附势的能手,往日没少来沈家打秋风。
而今,沈家顶梁柱——他的父亲和祖父,护家的家丁,运货的船在湖上被不知哪方势力的炮火击沉,尸骨无存。祖母闻讯当场吐血身亡。短短数日,显赫的沈家已是家破人亡。
“二舅……”沈知言挣扎着想坐起,身体是少年的虚弱,但眼神深处,是前世五十年多年世故磨砺出的冰冷。
“快躺着,躺着!”王仁礼用力按着他,声音悲痛,眼神却飞快地扫视着房间里值钱的摆设,“你放心,有舅舅在,断不能让你沈家断了香火!”
这时,老仆福伯端着一碗稀薄的米汤进来,看到王仁礼,手微微一颤,脸上闪过压抑的愤怒。
沈知言的记忆涌入脑海,他想起来了,三天前,就是这个二舅,带着王家庄的一群本家兄弟,以“接我苦命的妹子回娘家避祸”为名,强行闯入库房,将沈家明面上的浮财洗劫一空,并带走了他悲痛欲绝的母亲王氏,美其名曰“保护”,实则是打算人吃沈家的绝户。
王仁礼瞥了福伯一眼,冷哼一声,又换上一副“推心置腹”的表情对沈知言说:
“外甥啊,不是舅舅说你。现在这世道,你一个半大孩子,守着一座空宅子和两千亩地,那就是小儿抱金过市,是取死之道啊!”
他凑近些,压低声音,却让每个字都清晰无比:
“乡公所新派的‘戡乱捐’,指名要你们沈家出五百现大洋!
湖上的‘混江龙’也放话了,说他缺粮缺饷,让你沈家‘表示表示’。
还有那些佃户,听说你家败了,心思也活络了……舅舅我现在兼着乡里的保安队长,还能帮你周旋一二,可我也难啊!”
这话软中带硬,将官府的勒索、湖匪的威胁、佃户的不稳,这几座大山狠狠压了下来。他一个“兼着保安队长”的身份,更是赤裸裸的权势炫耀。
“那……舅舅的意思是?”沈知言垂下眼睑,掩住眸中的寒光,声音显得怯懦。
王仁礼以为他怕了,图穷匕见:“你把地契交给舅舅!舅舅用保安队的名义帮你守着,外人不敢动。
以后田里的出息,舅舅按月给你送钱,保你一辈子吃穿不愁!这比你守着空田,最后被人吃干抹净强一万倍!”
“二舅爷!你这是要绝了沈家的根啊!”福伯再也忍不住,嘶声喊道。
“老狗!这里轮得到你叫?!”王仁礼身后一个挎着枪的家丁厉声呵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