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这时,一阵粗暴的呵斥声打破了嘈杂。几个穿皱巴巴黄军装、斜挎“汉阳造”的保安队士兵,骂骂咧咧地推开人群冲了过来,领头的歪戴帽子,嘴里叼着烟卷,眼神倨傲得像太上皇。
“收税!码头管理费!都他妈自觉点!”士兵们挨个摊位搜刮,说是收费,实则与抢劫无异。小贩们敢怒不敢言,哆哆嗦嗦地掏出铜板或废纸般的法币,稍有迟疑便会遭来枪托的殴打。
沈知言心中一紧,下意识往阴影里缩了缩,手不自觉摸向怀里的银元——这世道,官匪一家,他最怕与这些“官面上”的人打交道。
旁边卖竹编的老汉看出了他的紧张,压低声音提醒:“后生仔,快把现洋藏好!这帮活阎王,见着光洋就像苍蝇见血!”
沈知言连忙点头致谢,瞬间将银元收进空间,只留几把铜钱在手里。刚收拾好,一个士兵便用枪托敲了敲他的空鱼篓:“喂!打鱼的,份子钱!”
他立刻起身陪笑,双手递上铜钱:“老总辛苦,就卖了这点鱼,您行个方便……”那班长掂量着铜钱,嫌弃地啐了一口,打量他衣衫破旧、面无菜色,确实不像有油水的样子,才骂骂咧咧地转身离去。
沈知言松了口气,背后已惊出一层冷汗。他望着士兵们远去的背影,又看向那些蜷缩在角落、连饭都吃不饱的难民,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涌上心头——这就是1948年的国家,苛政猛于虎,兵痞如豺狼,百姓在水深火热中挣扎,遍地都是苦难与绝望。
忽然,一句教员的诗猛地撞进他的脑海:“遍地哀鸿满城血,无非一念救苍生!”
这首诗的背景讲的就是这个年代,1945年重庆谈判期间,果党一边假谈和平,一边加紧备战,到处制造惨案,百姓流离失所、尸横遍野。
教员目睹这人间惨状,痛心疾首写下此句,前半句揭露果党统治下的民生浩劫,后半句直抒共党人拯救苍生、争取和平的坚定信念。
此刻的南县码头,不正是“遍地哀鸿满城血”的生动写照吗?
兵痞敲诈勒索,难民流离失所,底层百姓在生死线上苦苦挣扎,这乱世的苦难,与当年何其相似!
而那句“无非一念救苍生”,此刻读来更如惊雷般震撼——只是他没有伟人的宏大志愿,无法拯救天下苍生,
他只想在这乱世中守住自己的一线生机,护住自己的安稳。
压下翻腾的情绪,他起身装作随意踱步,悄悄靠近几个低声交谈的钱担子。
“妈的,银元一天一个价,上午还能换三百万法币,下午就要三百六十万了!”
“知足吧!城里裕丰号,纹银兑大洋暗涨半成,就是门槛高,生人进不去!”
纹银、裕丰号、暗涨半成!沈知言心中一凛,牢牢记住这几个关键词。
他的五千两纹银目标太大,公开市场根本吃不下,看来迟早要和裕丰号这种黑市打交道,但必须万分小心。
码头的混乱已摸清,真正的采购不能在这里进行。他挑着空担子,沿着青石板路向县城深处走去,身影很快消失在熙攘人流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