带着陈师傅那封字迹潦草、措辞古朴、仿佛从武侠小说里穿越出来的亲笔信,李萱如同拿到了藏宝图的探险家,雄赳赳气昂昂地踏上了前往武夷山的征程。为了显示诚意(以及怕迷路),她只带了身手相对敏捷、且对野外生存有点理论知识(仅限于看过贝爷纪录片)的小杨同行。
两人先是飞机,再是动车,接着换乘长途汽车,最后包了一辆看起来饱经风霜、随时可能散架的面包车,一路颠簸,终于在傍晚时分抵达了陈师傅信上提到的、一个地图上几乎找不到标记的村落。
村子比云岭阿木爷那边还要偏僻,几十户人家散落在群山环抱之中,炊烟袅袅,鸡犬相闻,仿佛与世隔绝。按照信上的描述,他们要找的那位守护“不见天”古法的老师傅,姓严,住在村子最深处,靠近原始森林的边缘。
拖着行李,踩着坑洼不平的碎石路,李萱和小杨好不容易找到了那栋看起来比阿木爷的木楼还要古旧、几乎与山体融为一体的老宅。院墙是用山石垒砌的,爬满了青苔,木门虚掩着,门楣上挂着一串风干的红辣椒和几束不知名的草药,散发着奇异的气息。
“有人吗?严师傅在吗?”小杨上前,小心翼翼地敲门。
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,然后,门“吱呀”一声被拉开一条缝。一个脑袋探了出来——不是预想中仙风道骨的老者,而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七八岁、梳着两个羊角辫、脸蛋红扑扑的小女孩,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,警惕地打量着这两个不速之客。
“你们找谁?”小女孩的声音清脆,带着浓重的本地口音。
李萱赶紧蹲下身,努力挤出最和蔼可亲(自认为)的笑容,晃了晃手里的信:“小妹妹,你好呀!我们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,找严师傅,请问他在家吗?”
小女孩看了看信,又看了看李萱和她身后一脸紧张的小杨,小嘴一撇:“爷爷进山了,要明天才回来。”
进山了?明天才回来?李萱心里咯噔一下,但面上不显,继续笑眯眯地问:“那……我们能进去等他吗?或者,你知道爷爷去哪里采茶了吗?我们去找他也行!”
小女孩脑袋摇得像拨浪鼓:“不行!爷爷采茶的地方,外人不能去!很危险的!有蛇!还有大虫!”她故意做出一个凶狠的表情。
李萱:“……” 大虫?这年头还有老虎?小姑娘你是不是《水浒传》看多了?
沟通一时陷入僵局。眼看天色渐晚,山风渐凉,总不能露宿街头吧?李萱眼珠一转,计上心来。她从小杨背着的、塞满了各种“以备不时之需”物品的登山包里,掏出了一包——彩虹糖。
“小妹妹,你看,这是什么?”李萱像诱惑小红帽的狼外婆一样,晃动着那包色彩缤纷的糖果,“可好吃了!甜甜的!你告诉我们一点点关于爷爷或者茶叶的事情,这包糖就给你,怎么样?”
小女孩的眼睛瞬间被彩虹糖吸引了,咽了口口水,明显挣扎了一下,但最终还是坚守住了“阵地”:“爷爷说,不能随便要陌生人的东西!也不能乱说话!”
嘿!这小丫头,警惕性还挺高!李萱有点没辙了。
就在这时,院子里传来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:“丫丫,跟谁说话呢?”
随着话音,一个身影从屋里走了出来。那是一位身形干瘦、皮肤黝黑、满脸深刻皱纹的老人,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土布衣服,脚上踩着草鞋,眼神却异常清亮锐利,如同山间的鹰隼。正是他们要找的严师傅。
李萱赶紧站起身,恭敬地把陈师傅的信递上去:“严师傅您好!我们是陈师傅介绍来的,冒昧打扰,是想向您请教关于‘不见天’的事情。”
严师傅接过信,扫了一眼,脸上没什么表情,又上下打量了李萱和小杨一番,目光尤其在李萱那张过于精致、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脸上停留了片刻,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。
“老陈介绍的?”他声音沙哑,带着山民的直率,“‘不见天’没什么好请教的,就那么点东西,快没了。你们回去吧。”说完,竟是要关门送客。
“诶!别啊严师傅!”李萱急了,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,一只脚下意识地卡进门缝里(动作极其不雅),连忙说道:“严师傅!我们不是来买茶的!我们是……是来学习的!是想了解这古法手艺!想让更多人知道,咱们中国还有这么了不起的茶!”
严师傅动作一顿,看着她那略显狼狈却眼神灼灼的样子,哼了一声:“学习?就你们这细皮嫩肉的,吃得了那苦?爬山,采青,守夜,制茶,哪一样是轻松的?城里娃娃,别来凑热闹了。”
这话听着耳熟,跟当初阿木爷嫌弃她时如出一辙。李萱心里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又上来了。
“严师傅!您别瞧不起人!”她挺直腰板(虽然脚还卡在门缝里),“我虽然看着不靠谱,但我能吃苦!之前在云岭,我跟阿木爷学竹编,手上被竹篾划得全是口子,我也没吭一声!我们做传统文化项目的,靠的就是这份真心和坚持!您不信,我现在就可以帮您干活!”
她左右看了看,发现院角堆着一捆刚砍回来的柴火,立刻挣脱出门缝(揉了揉被夹痛的脚),撸起袖子就冲了过去,试图展现她的“实力”。
结果,那柴火比她想象中沉得多,她憋红了脸,使出了吃奶的力气,才勉强抱起两根,走路还摇摇晃晃,那姿势,活像一只试图搬运大树干的蚂蚁,滑稽又可怜。
小杨不忍直视地捂住了脸。
丫丫在一旁“咯咯”地笑了起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