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野察觉到苏棠状态不对劲。
那是一种他在最残酷的战场上,在那些双手沾满鲜血、杀人如麻的顶级雇佣兵身上才见过的气息。
不是愤怒,不是悲伤,而是一种极致的冷静,一种将所有情感抽干后,只剩下毁灭欲望的、纯粹的“杀神”状态。
她的世界,在看到王小丫尸体的那一瞬间,已经崩塌了。而一个没有了世界的人,接下来唯一想做的,就是拖着整个世界一起陪葬。
人群中,白薇还在那里假惺惺地抹着眼泪,身体因为“悲伤”而微微颤抖,但那双哭红的眼睛深处,嘴角那一丝若有若无、根本无法完全抑制的得意,像一根淬了剧毒的刺,狠狠扎在秦野的眼底。
这个女人,在享受这一刻。
享受她亲手导演的悲剧,享受她即将带给苏棠的痛苦。
秦野的心脏猛地一缩。
他几乎是出于一种最原始的保护本能,在苏棠缓缓抬起那双空洞眼眸的瞬间,高大的身躯猛地向前一步,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巍峨山脉,严严实实地挡在了苏棠和白薇之间。
他用自己的后背,隔绝了那道足以杀人的视线。
“所有人,后退五米!保护现场!”
秦野的声音仿佛淬了冰,瞬间压过了现场所有的嘈杂和哭泣。那股源自尸山血海的铁血煞气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,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一滞。
士兵们仿佛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,下意识地向后退去,原本混乱的场面,硬生生被清出了一片真空地带。
空地中央,只剩下那棵歪脖子树,树下那具已经开始僵硬的冰冷尸体,以及两个对峙的、无声的身影。
秦野没有回头,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那道视线带来的刺骨寒意。
他甚至不敢去看苏棠此刻的表情,只能用自己能做到的最沉稳、最温柔的声音,低低地唤她。
“苏安。”
他不敢叫她“棠棠”,他怕这两个字会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。
他只是叫着她的化名,试图用这种最基本的方式,将她的神智从那个毁灭的边缘拉回来一点点。
“别冲动。”他的声音压得更低,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,“交给我。”
他想告诉她,他会处理好一切,会为王小丫讨回公道。
但是,现在不行。
她不能在这里动手。
就在这时,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从山下传来。
紧接着,一个更具威严、更加冰冷的声音响起。
“让开!”
人群像是被劈开的潮水,自动分开一条道。
只见副部长郑弘毅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,肩上的将星在晨光下闪着冷硬的光。他的脸色铁青,嘴唇抿成一条僵硬的直线,眼神像刀子一样扫视着现场的每一个人。他的身后跟着几名神情肃穆的机关干部,每个人脸上都像是结了厚厚一层霜。
营区里出了人命,还是以上吊这种极其敏感的方式。
这在六七十年代,绝对是天塌下来一样的大事。
这不仅仅是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,更是一桩影响极其恶劣、足以震动整个军区的政治事故!从雷宽这个总教官,到他郑弘毅这个主管领导,一层一层追责下来,谁都别想摘干净!
郑弘毅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全场,最后定格在歪脖子树下的尸体上,瞳孔猛地一缩。
“怎么回事?!”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,语气里的怒火足以将整个后山点燃。
雷宽浑身一个激灵,嘴唇动了动,刚要上前汇报,却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该怎么说?说一个昨天还好好的女兵,今天早上就吊死在了这里?
就在这死寂的当口,一个人影却抢先一步,带着一阵压抑的、令人心碎的哭腔,跌跌撞撞地从人群里扑了出来。
是白薇。
她像是悲伤得无法站立,踉跄着扑到距离郑弘毅三步远的地方,“噗通”一声,双膝重重地跪倒在坚硬的土地上,声泪俱下。
“报告首长!是……是王小丫!”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瘦削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,看起来悲痛欲绝,仿佛死去的是她最亲的姐妹,“她……她想不开……自己……自己走了绝路!”
这番表演,堪称完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