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卞柏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忧虑,轻声叹息:
“天市垣恐有乱象,潜龙……需早日苏醒,方能应对。”
此时,欧阳简提起打满水的木桶,将桶中之水缓缓倒回井中。水流冲击井壁和水面的声音,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,如同计时的更漏。他说道:
“半刻钟。孩子该回来了。”
王卞柏会意,不再多言。他从宽大的袖袍中抽出一卷极薄的纸张,外面用干枯的荷叶包裹着。他将其递给欧阳简,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,是“紫宸殿换班时辰及人员轮值”的详细列表。
欧阳简接过,看也未看,便直接纳入随身药箱底部一个带有夹层的暗格中,然后又抓了一把先前晾晒的枸杞干叶,覆盖在上面。那些红艳艳的干果,既是寻常药材,此刻也成了封存这绝密信息的天然掩护。
一切完毕,王卞柏后退一步,双手合拢,对着那口幽深的古井,以及井口上方那片被枝桠分割的天空,郑重地作了一个揖。这一揖,并非对着眼前的老友,而是对着这口井,这片天,以及那些沉在心底、无法宣之于口的誓言与重任。
欧阳简也肃然回了一揖。
两人不再交谈,并肩默默走回院中,任凭稀疏的雪花再次飘落,悄然覆上肩头。一个时辰之后,观澜小院的柴门再次开启时,王卞柏的身影已然消失,仿佛从未出现过。只有井台石壁上那道每日刻画的水线痕迹,清晰地显示,水面比昨日,又悄然上涨了微不足道的一粒米的距离。
那便是这帝都之下,汹涌暗流,
正在无声涨潮的迹象。
黄昏时分,石头抱着一个粗陶小盂回来了。盂里的枸杞洗得干干净净,红得发亮,上面还细心地铺着一层雪白的糖霜。他献宝似的将小盂举到欧阳简面前,小脸因为奔跑和兴奋红扑扑的:
“爹,你看!我留了三颗最大的,一颗都没偷吃!”
欧阳简伸手接过陶盂,指尖在触碰到孩子袖口时,却感到一丝异常的冰凉。
那并非雪水的寒意,
而是带着井台边特有的、深夜的冷冽气息,
仿佛还沾染着……
某块被帝王紧紧攥在手中、用以寄托无尽心事的半块玉佩上,
那残存着的、
属于至尊的、
孤寂的体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