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目光追随着那支新来的商队:“牙人不仅要通晓双方语言,还要熟悉货品成色。丝绸分几等,皮毛辨优劣,药材识真伪。十贯抽一厘,既能让牙人尽心办事,又不至于让商贾负担过重。”
下方市集里,几个汉商正在与胡商比划着讨价还价,双方都因语言不通而面露难色。厉晚注视着这一幕,缓缓道:“市须戍兵——二百人,战时为兵,市时为警,如何?”
“戍兵配狼血鼓。”霍煦庭答道,“四十取一税,火痕附加,牙人眼线,市自平,界自定。”他指向市墙四角的望楼,“每处望楼常驻二十戍兵,配狼烟、警鼓。市集开市时巡视,遇有纠纷及时处置;闭市时守卫货仓,防止盗抢。”
一阵强风吹来,将市集里的烟尘卷上墙头。厉晚抬手挡了挡风,声音却依然清晰:“若设‘五市监’,隶大将军府,官从五品下,你为主,如何?”
霍煦庭沉默着,目光缓缓掠过墙下喧嚣的市集。
他的视线越过攒动的人头,越过飘扬的商旗,落在远方。定远城的轮廓在秋日澄澈的晨光中显得格外分明,青灰色的城墙巍然矗立,城楼上巡守兵卒的身影依稀可辨。
更远处,是新垦的田畴。收割后的麦茬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,田埂如墨线般将大地划分得整齐有序。那些新立的界碑星星点点地散布在田野间,石碑上的徽记在光照下反射出细微的亮光,像是大地上新生的骨节。
这景象让他想起月前在田埂上遇见的老农。那人古铜色的脸上刻满风霜,粗糙的手掌抚过沉甸甸的麦穗,眼中是他从未见过的光亮。有了这块地,娃娃们就不用挨饿了。老农的话很朴实,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触动他的心弦。
他又想起那些刚刚安置下来的流民。初来时他们面黄肌瘦,眼神惶惑,如今已在屯所里建起新房,傍晚时分家家炊烟袅袅,孩童在巷弄间追逐嬉戏。虽然生活依旧清苦,但那份踏实安稳,是流离失所时不敢想象的。
风从田野吹来,带着新翻泥土的气息。霍煦庭深深吸了一口气,仿佛能从中嗅到这片土地上正在萌发的新秩序,那不仅是划定的田界、设立的市规,更是千千万万人重新燃起的希望。
“先干再说。”他的声音不大,却透着坚定。
就在这时,市鼓再次敲响。狼血涂面的鼓皮震出低沉嗡鸣,仿佛给整个市集上了发条。鼓声中,商贩们的吆喝声、议价声、驼铃声交织在一起,汇成一股蓬勃的声浪。新的市集,新的界限,新的官职,都将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。
霍煦庭望着下方渐渐有序起来的市集,手中的狼血鼓槌无意识地轻敲着栏杆。他知道,这不仅仅是一个官职,更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,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们,无论是胡是汉,都能在这新定的界限内安居乐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