卯时正刻,浮玉城的中心广场被一层湿冷的晨雾笼罩。
广场中央,一座巨大的白玉秤台巍然矗立,最为奇特的是悬于秤杆之下的秤砣,竟是整块硕大无朋的祖母绿雕琢而成。
初升的晨光艰难地穿透雾气,照射在那翡翠秤砣上,折射出荡漾流转的绿色光晕,如同活水般倾泻在秤台后方悬挂的“秤平斗满”石质匾额上。
那匾额之下,便是玄溟宗对外经营、名声在外的核心堂口。
霍煦庭一身青衫,衣袖紧束,腰间市监铜牌在绿光映照下泛着沉黯的金属光泽。
他稳步立于秤台之前,身后,两名镇西暗骑押解着被黑布蒙头的郭见川。
再往后,是数十名镇西暗骑,人人面色冷峻,手中劲弩已然上弦,锐利的箭簇在绿光中闪着寒星,肃杀之气弥漫开来。
广场四周,闻讯赶来的商贾百姓越聚越多,却无人敢大声喧哗,只敢远远观望,交头接耳也压低了声音,所有人都意识到,今天,来自定远城的官方力量,要在这玄溟宗的地盘上,当众“问秤”了。
霍煦庭微微抬手。
一名暗骑会意,猛地扯下了郭见川头上的黑布。
突如其来的光线让郭见川眯了眯眼,他脸色青白交加,但多年商海沉浮练就的本能,让他脸上迅速堆起了那标志性的、笑容直达耳根的弥勒纹。
然而,那笑容僵硬,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他眼底深处无法抑制的惊慌与恐惧。
霍煦庭没有看他,而是将手中那块至关重要的、缺失了最后刻痕的铜版高高举起。
翡翠秤砣投下的奇异绿光,正好流淌进“玄铁绢尺”纹样未完成的平滑凹槽里,那空白的凹槽在绿光映衬下,仿佛一条沉睡未醒、尚未合拢眼眸的龙。
他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,最后落在郭见川脸上,声音平稳,却因秤台特殊的结构而产生回响,一字一句,清晰地荡开在寂静的广场上:
“秤平斗满?你缺了这衡量真伪的尺,也缺了经商立命的心。”
郭见川强自镇定,甚至抬起了下巴,试图维持最后一丝体面,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傲然:
“霍市监此言差矣!我玄溟宗行事,向来只认市场公允之价,不认虚无缥缈之心!尺缺还是尺全,不过是影响价高与价低的因素罢了,市场自有调节之道!”
他试图偷换概念,将“缺尺嫁祸”的重罪,轻描淡写地说成是寻常的“市场调节”,妄想用“商”字来掩盖其下的“罪”行。
此言一出,围观的商贾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哗然。
有人面露愤慨,觉得这是无耻狡辩;有人眼中闪过畏惧,深知玄溟宗所谓的“市价”背后往往藏着血淋淋的手段;更多的人则低下了头,不敢与任何一方对视,在这浮玉城,玄溟宗的“价”,确实常常与强权和不义相伴。
霍煦庭不再与他进行无谓的争辩。
他再次抬手,一名市署书吏应声上前,双手捧着一面朱漆木牌,面向众人,朗声宣读:
“依《互市律》并镇西军令,裁定如下:
一、雪记票号名下所有资产,即刻查封!其账册、库存盐料、特制盐纸,全数没入定远互市官库!
二、现已查获之私铸铜版、涉案盐纸、未刻尺之模具,一律收作官证,存档备查!
三、票号东家郭见川,即刻另案扣押,严加看管,听候公堂审理!
四、玄溟宗所属‘浮玉质库’,若欲继续参与互市交易,自即日起,须无条件接受官坊昼夜不间断监察,若有违抗或隐匿,一经查实,与雪记票号一并封停,绝不姑息!”
每宣读一条,书吏便用朱笔在木牌相应的条款上重重勾画一道。
那一道道刺目的朱红勾划,仿佛不是落在木牌上,而是落在玄溟宗盘根错节的商业命脉之上,正在一刀一刀地为其放血。
宣读完毕,霍煦庭目光冷冽,手臂一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