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砚之的指尖刚触到三清殿供桌下第三块松动的地砖,指腹下的冰凉还未浸透骨血,整座大殿已传来一阵沉闷的轧轧声。那声响像是有无数生锈的铁轴在地下同步转动,檐角的铜铃突然齐齐哑了声,烛火被一股无形的气流掀得剧烈摇晃,将三清塑像的影子投在墙上,活似三个缓缓舒展筋骨的巨人。供桌上的青瓷香炉突然倾斜,里面的三炷清香齐刷刷折断,灰烬落进炉底的积水里,竟浮出“北斗”二字的倒影。
他猛地抽手后退,靴底擦过青砖的瞬间,余光瞥见地面正以鎏金香炉为圆心,七块青灰色地砖顺着某种隐秘轨迹缓缓升起。砖面阴刻的北斗七星图案在跳动的烛火下泛出冷冽的光,星与星之间的连线像是用朱砂新描过,透着诡异的暗红。更奇的是,每块砖的边缘都嵌着细如发丝的银线,此刻正随着地砖抬升,在地面织出一张半透明的星网。
“小心,是七星连环锁。”
苏九娘的声音从供桌后传来时,沈砚之的手已按在腰间的软剑上。她不知何时从香案后闪出,素白的手指正点向最东侧那块刻着“天枢”二字的星砖,袖口滑落的瞬间,露出半截莹白皓腕,腕间缠着的墨色丝线,与三年前那夜从《紫微斗数》孤本失窃现场找到的纤维一模一样。她鬓角的银簪突然折射出冷光,沈砚之认出那是用陨铁打造的——影阁杀手惯用的暗器材质。
“传闻这机关是元代全真教弟子所设,”她指尖悬在砖面三寸处,目光却斜斜睨着沈砚之,“以北斗七星为阵眼,天枢主生,摇光主死,稍有差池……”话音未落,她突然屈指一弹,一枚银针钉入沈砚之脚边的地砖缝,“便会触发殿外的流沙陷阱,届时连骨头渣都剩不下。”银针触地的瞬间,殿外突然传来沙土流动的簌簌声,像是有千军万马正从地底涌来。
沈砚之皱眉看向她腰间——那半枚青铜令牌的棱角正从月白裙裾下透出,纹样是衔尾的双蛇,与当年盗书人留在窗台上的信物分毫不差。他不动声色地往西侧挪了半步,靴底稳稳踏住“天玑”星砖:“苏姑娘倒是对白云观的秘辛了如指掌,只是观主羽化已逾十年,姑娘这记性,未免好得过头了。”他刻意加重“羽化”二字——谁都知道,白云观前任观主是被人下毒害死的,死前手里紧攥着半块同样的青铜令牌。
“沈公子不也一样?”苏九娘突然笑了,眼角的梨涡在烛火里忽明忽暗,“若非早有预谋,怎会知道供桌下藏着机关?”她突然凑近半步,发间的冷梅香混着淡淡的血腥味飘过来,“还是说,当年观主托人转交的那封血书,终究是到了沈公子手里?”
她话音未落,西侧的“摇光”星砖突然“咔嗒”一声下沉半寸。殿梁上的积灰簌簌坠落,伴随着重物拖拽的声响,林墨尘捂着流血的左臂从横梁后滚了下来,玄色锦袍被划开三道血口,露出的皮肉上赫然印着烙铁烫出的“影”字。他怀里掉出半张残破的舆图,上面用朱砂圈着白云观的位置,旁边批注着一行小字:“七星聚,龙气现”。
“沈兄快走!”他刚要爬起来,喉间突然涌上腥甜,一口血喷在“玉衡”星砖上,“他们是‘影阁’的人,想要……”最后那个字卡在喉咙里,三支淬毒的弩箭已穿透他的肩胛,将他整个人钉在朱红柱子上。箭簇泛着乌青,分明是影阁特有的“断魂箭”——箭杆上刻着的“七”字,正是影阁七大杀手的标记。
苏九娘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。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,一把将沈砚之推倒在地。三支弩箭擦着他的耳畔飞过,箭头深深钉入“天权”星砖,箭羽震颤的瞬间,七块星砖突然同时旋转起来,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裂开丈许宽的深沟,沟底泛着幽蓝的火光,隐约可见鎏金棺椁的一角,而沟壁的砖石缝隙里,竟嵌着一颗人头——花白的胡须,圆睁的双目,正是半年前宣称“病逝”的吏部尚书王敬之。他的嘴里塞着半块玉佩,玉质温润,与沈砚之腰间的玉佩竟是同一块羊脂白玉雕琢而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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