打字机的齿轮突然自己转动起来,发出断续的“咔嗒”声,节奏均匀得像在传递摩斯电码。苏曼卿突然想起周明远昨天修收音机时说过的话:“最安全的密码,往往藏在最显眼的地方。”她盯着暗格缝隙外的打字机键盘,突然意识到那些磨损严重的按键——a、s、d、f四个键的字母漆几乎磨平,排列形状恰好对应着地图上红圈旁的四个圆点标记,而这四个键在打字机出厂设置里本不该有如此高的使用率。
楼下传来枪声时,苏曼卿终于打开了打字机夹层。里面除了加密文件,还有半张撕碎的照片,照片上穿军装的男人正与周明远握手,背景是模糊的军校校门。男人领口露出的编号被弹孔击穿,只剩下模糊的“07”两个数字。这让她猛地想起三天前在档案室看到的那份失踪军官名单,头号通缉犯的代号正是“梅花07”,档案照片上的人眉眼竟与周明远有几分相似。
打字机的齿轮还在转动,将未打完的密码一点点刻在纸上。苏曼卿看着那些扭曲的符号,突然明白周明远让她记住的不是开锁方式,而是这台机器正在输出的秘密——就像三年前那封电报的结尾,他用同样的节奏敲击桌面,通过摩斯电码传递出“叛徒在内部”的警告。当时她没听懂,直到联络人牺牲才明白那急促的叩击声里藏着生命的重量。
暗格外的脚步声停在了书桌前,接着是翻箱倒柜的声响,瓷器破碎的脆响此起彼伏。苏曼卿握紧拆信刀,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她注意到加密文件的边缘有淡蓝色水渍,与周明远袖口的湿痕完全吻合——那是他惯用的显影药水,遇水会显现隐藏字迹。原来他刚才不是在藏文件,而是在给她留线索,那些看似慌乱的动作全是刻意为之。
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书房时,苏曼卿从暗格里出来。地板上散落着书籍和瓷器碎片,阳光穿过尘埃在碎片上折射出斑斓的光。她发现打字机的滚筒上赫然躺着一张新的密信,最末行的符号被血渍晕染,却恰好组成了她与周明远约定的紧急暗号——那是他们在莫斯科特训时学会的第一个密码,由三个重叠的梅花图案构成,代表“安全撤离,情报转移”。
她将密信折成方块塞进鞋跟特制的夹层,转身时看见窗台上的积雪有被踩踏的痕迹,脚印边缘还沾着暗红色的血点,一路延伸向院墙外的竹林方向。远处传来警笛声,由远及近刺破清晨的宁静。苏曼卿抚摸着打字机冰凉的外壳,突然想起周明远从未告诉过她,这台机器为何会刻着他们定情时的梅花印记。那年在莫斯科的雪夜里,他也是这样在她手心画下梅花,说这是他们的接头暗号。
书架上的座钟敲响六点,机芯发出的声响与打字机的齿轮声奇妙地重合。苏曼卿按下打字机的空格键,滚筒缓缓转动,露出昨晚被周明远刻意遮住的一行字:“纺织厂第三车间,军火库坐标已加密在《兰亭序》残页”。墨迹未干,显然是在她到来前仓促写下的。她立刻想起那半张《兰亭序》,难怪字迹中断得如此突兀,原来藏着更大的秘密。
门外传来张妈的呼喊,声音带着哭腔:“曼卿小姐,你快下来看看,先生他……”苏曼卿最后看了一眼打字机,将拆信刀插进暗格夹层作为标记。她理了理衣襟,深吸一口气推开房门,脸上已恢复平日的镇定。她知道周明远留下的不只是密码,还有一个必须由她完成的任务——就像三年前在南京车站,他把电报塞给她时说的那样:“活下去,解密比报仇更重要。”
阳光彻底穿透云层时,苏曼卿拿着工具箱走出书房,楼梯转角的血迹被她用抹布仔细擦去,只留下淡淡的水痕。她不知道周明远是否安全,但指尖残留的打字机温度提醒着她,这场暗战才刚刚开始。楼下警笛声越来越近,她回头望了眼书房的方向,那里的打字机还在安静地等待着,仿佛藏着无数未说出口的秘密,而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,就藏在这台会说话的打字机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