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日,凤罂果然如约,带着润玉离开了云溪宫的范围,深入翼渺洲腹地。他没有召唤云驾或坐骑,只是与润玉并肩步行。沿途,他并不怎么说话,只是偶尔在润玉对某株奇特的发光蕈类、某条会随着歌声变换颜色的溪流、或是某棵栖息着数十种不同灵鸟的巨树发出惊叹时,简短地解释几句。
他们穿过弥漫着淡紫色灵雾的幽谷,谷底生满了晶莹剔透的月光草;他们攀上能俯瞰大片林海与湖泊的山脊,看日头渐升,云海翻腾,百鸟齐飞,壮阔非凡;他们甚至悄无声息地路过几处不同鸟族的聚居地,那些或华丽或古朴的巢屋、空中交错飞行的各色禽鸟、以及充满生活气息的喧闹,都让润玉感到无比新奇。
润玉像个第一次走出家门的孩子,眼睛几乎不够用。他不再是天界那个需要时刻谨言慎行、仪态完美的大殿下,而是单纯地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欢喜。他会因为发现一只羽毛绚丽如彩虹的小鸟而惊喜低呼,会蹲在溪边试图看清水中快速游过的银色灵鱼,会在凤罂告诉他某种浆果可食时,小心翼翼地尝上一颗,然后被那酸甜爆浆的口感弄得眼睛发亮。
凤罂大多时候只是静静跟着,看着润玉难得鲜活灵动的模样,那双沉静的墨黑眸子里,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、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。只有一次,当润玉试图靠近一丛看似无害、实则枝条带刺且会释放麻痹花粉的“醉梦兰”时,凤罂迅速伸手,一把将他拉回。
“小心。”凤罂的声音依旧平淡,握着润玉手腕的力道却未松,“那是醉梦兰,花粉沾上,能让你睡上三日。”
润玉吓了一跳,低头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腕,又抬头看看近在咫尺的凤罂,心跳莫名漏了一拍。阿罂的手,总是这么温暖干燥。“我、我不知……”他有些窘迫。
“无事。”凤罂松开手,顺手摘下一旁另一株不起眼的小草,揉碎了将草汁抹在自己和润玉的袖口,“这是解忧草,其味可驱避大多数毒瘴与迷幻植物。”
淡淡的、略带苦味的清香弥漫开来。润玉嗅了嗅,好奇地问:“阿罂似乎对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?”
凤罂脚步未停,目光掠过周遭熟悉的景致,语气平淡:“幼时在此长到九百余岁,无事时,便喜欢四处走走。” 那是他被送往紫方云宫为质前,短暂却相对自由的时光。也是他作为“凤罂”而非“任务者”,最初接触这个世界的记忆。
润玉听出他语气中那一丝几不可察的怀念,心中微动,不再多问,只是默默跟紧了他的脚步。
午后,他们来到一处更为幽僻的山涧。涧水清澈见底,自高处跌落形成一串小小的瀑布和水潭,水声淙淙,灵气氤氲。最为奇特的是,水潭边的岩石上,生长着一些会发出柔和蓝光的苔藓,将整个水涧映照得如梦似幻。
“这里是‘蓝萤涧’,夜间这些苔藓光芒更盛,如同星河落地。”凤罂介绍道,“算是翼渺洲一处小小的秘境,知道的人不多。”
润玉被眼前的景象迷住了,他走到潭边,俯身撩动清凉的泉水,看着水珠在蓝光下闪烁。“真美……”他感叹,随即想到什么,眼睛一亮,转头看向凤罂,带着点试探和期待,“阿罂,这里……可有旁人?”
凤罂摇头:“此地隐秘,平日少有族人前来。”
润玉脸上绽开一个明朗的笑容,带着点小小的狡黠。他后退几步,来到一处较深的潭边,然后——在凤罂的注视下,他放松了对自身的控制,那对晶莹的水蓝色小犄角再次悄然显现,与此同时,修长美丽的银白色龙尾也滑入清凉的潭水中,惬意地轻轻摆动,鳞片在蓝光苔藓的映照下,流转着更加迷离梦幻的光泽。
他半个身子浸在潭水里,仰头看着岸上的凤罂,笑容干净而带着分享秘密般的快乐:“这里的水,很舒服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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