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踱了两步,看向窗外宫墙的飞檐,声音愈发低沉:“李长修之才,经农事,通匠造,明经济,这些,陛下难道不知?陛下比你们更清楚!正因清楚,陛下对其……期望更深,安排也更需慎重。”
他回过头,目光灼灼地看着几人:“你们只看到他奇技淫巧带来的便利与财富,可曾想过,这些‘奇技’背后,是何等心智?是何等眼光?他治理蓝田,安置流民,兴办工坊学堂,练庄丁以自保……这一桩桩,一件件,看似分散,实则环环相扣,自成体系。这仅仅是‘能吏’二字可概括?”
“陛下要的,不是一个只会赚钱、弄些新奇玩意的弄臣,也不是一个仅仅有些机智的谋士。” 长孙无忌语气加重,“陛下要看的,是他能否经得起真正的风浪,担得起真正的重任!农事、经济,他已证明其能。然,欲成大器,最后一关,亦是至险一关,便是这‘将才’之关!是心性,是决断,是临危不乱的定力,是驾驭复杂局面的能力,更是……在生死血火中淬炼出的坚韧与担当!”
“你们以为,让他随军,混点军功,便是帮他?” 长孙无忌摇摇头,语气带着一丝无奈,“陛下是在用他的方式保护他,也是在用最严苛的标准审视他、打磨他!北征凶险万分,变数无穷,李靖挂帅,军中派系复杂,突厥更是虎狼之邦。将这样一个毫无根基、毫无军旅经验、却又身怀秘密与陛下特殊关注的人,骤然投入其中,是助他,还是害他?是历练,还是……催命?”
一番话,如同醍醐灌顶,又似惊雷炸响在几位国公心头!他们只想着推李长修一把,却从未深思到这一层!陛下对李长修超乎寻常的重视,他们早有感觉,但直到此刻,经长孙无忌这一点拨,才隐约窥见那重视背后,所蕴含的深意与……那令人心悸的、近乎“养蛊”般的考验与期待!
“辅机兄,你是说……” 秦琼眼中精光一闪,似乎抓住了什么。
“我什么也没说。” 长孙无忌立刻截断话头,神色恢复平静,“只是提醒诸位,有些事,急不得。李长修的路,陛下心中有数,或许……比我们任何人想的都要长,都要险。我们若真为他好,便莫要再擅作主张,强行推他走捷径。有些关,必须他自己去闯;有些路,必须他自己一步步去走。我们能做的,是在他需要的时候,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,而非替他选择方向,甚至……将他推向陛下不愿他过早踏入的险地。”
殿内陷入长久的沉默。程咬金等人脸上的愤懑与不解渐渐消散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思与凝重。他们或许仍未完全明白李长修真正的“特殊”之处,但至少明白了,陛下对那小子的安排,绝非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。那小子身上,恐怕还藏着他们不知道的巨大秘密,而陛下,正在下一盘很大的棋。
“多谢辅机兄点拨。” 良久,李积率先拱手,语气诚恳。
程咬金等人也纷纷抱拳,心中的块垒去了大半,但那份对李长修的看重与好奇,却更深了。
“好了,此事就此作罢。北征在即,诸位还是将心思放回本职军务之上吧。” 长孙无忌摆摆手,结束了这次密谈。
几位国公默默退出偏殿,走在出宫的路上,彼此相顾,再无言语,但心中对那个远在蓝田的年轻县男,评价已悄然拔高到了一个全新的、甚至带有一丝敬畏的层次。
而此刻的蓝田,尚不知朝堂因他而起的这番风波的李长修,正站在后山高处,遥望北方,手中紧紧攥着那枚李鹰最新传来的、语焉不详却指向更北方的密信,眼中闪烁着孤狼般决绝而冰冷的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