墨尘沉默了片刻,从袖中取出一个巴掌大的、非金非玉的墨色盒子,打开。里面是一枚龙眼大小、通体晶莹、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的淡紫色丹丸,散发着清冷又奇异的生机。
墨尘:“这是‘悬命星枢’,墨家祖师所留,仅此一枚。它不能救命,但可以将服用者的生命状态,强行‘悬停’在服下那一刻。如同将一块冰封入绝对静止的时空,延缓其融化。但代价是…”
谢凛(毫不犹豫):“给朕!”
墨尘(手微微一顿,看向他):“代价是,服用期间,他无法感知外界,如同活着的躯壳。而一旦药效过去,若未能得到根本救治,生命流逝的速度会加倍。另外,此药药性霸道,需以至亲或至契之人的心头精血为引,混合送服,方能起效,且引药者会分担部分‘悬停’的副作用,五感迟钝,内力阻滞。”
至亲?萧澈的至亲…萧衍?那不可能。
至契…便是血契相连的谢凛。
谢凛(甚至没有思考,直接伸手):“拿来。”
他的动作干脆利落,仿佛墨尘说的不是需要他心头精血,只是要一杯水。
墨尘不再多言,将墨盒递出。谢凛单手接过,指尖因为急切而微微发抖。他低头,看着怀中无知无觉的萧澈,眼神在瞬间变得无比柔软,又无比疯狂。
他小心翼翼地将那枚“悬命星枢”含入口中,用内力微微化开一丝。然后,他猛地一咬自己舌尖,混合着内息,逼出一滴滚烫的、蕴含着血契力量的心头精血,与口中化开的药液充分交融。
淡淡的铁锈味和一种奇异的、类似星空的冰冷芬芳在口中弥漫开来。
他低下头,一手轻轻捏开萧澈的下颌,另一只手托着他的后颈,然后,极其珍重又决绝地,吻了上去。
不是欲望,不是情爱,而是一种献祭般的哺喂。
他将混合了自己心头血的药液,一点点渡入萧澈口中,以内息小心翼翼地引导着,确保每一滴都落入喉中,滑入心脉。
整个过程,谢凛的表情专注得近乎虔诚,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。风雪掠过他沾满血污和尘土的侧脸,他浑然不觉。
马车里,墨尘静静地看着,眼神深邃。车厢角落,被塞进来“学习观摩”的萧玥早已捂住嘴巴,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,不敢发出一点声音。
药液渡尽。
谢凛并没有立刻离开萧澈的唇,而是停留了片刻,用自己的额头抵着萧澈冰凉的额头,闭上眼睛,深吸一口气,仿佛在确认什么。
几个呼吸后。
萧澈原本微弱到几乎停止的呼吸,突然变得平稳、悠长起来。虽然依旧缓慢,却不再有那种随时会断绝的惊心动魄。他脸上的死灰之气也淡去了一些,仿佛真的只是陷入了深沉的睡眠。
与此同时,谢凛身体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。一股沉重的疲惫和迟滞感席卷而来,视野似乎也蒙上了一层薄纱,耳边的风声、马蹄声变得遥远模糊。但他心口那灼烧般的、代表萧澈生命流逝的痛楚,明显减轻了。
他缓缓抬起头,看着萧澈恢复了些许生机的睡颜,嘴角竟然勾起一个极淡、却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。
谢凛(低声,像是对萧澈说,又像是自言自语):“这下好了…萧明远,你被朕‘封印’了。要是敢在朕带你回家之前出事…朕就把你的机关小鸭全拆了,熔成铁水,浇成马桶。”
他重新将萧澈裹好,调整了一下姿势,确保怀中人尽可能舒适。然后,他挺直了脊背,那双刚刚还流露着脆弱和疯狂的眸子,望向南方时,再次只剩下冰冷的、一往无前的锋芒。
谢凛(头也不回,声音不高,却清晰地传遍疾驰中的全军):“传令!启用‘归巢’预案!所有‘墨鸢’机关兽全部升空,前方三十里侦查清障!‘地龙’开道小组前出,遇山开隧,遇河架枢!后勤队不惜代价,保证所有动力核心满负荷运转!朕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,一天!朕只给你们一天时间!明日此时,朕要站在机关城的入口!”
“归巢”预案,是萧澈还在时,两人玩笑般讨论过的“万一打输了跑路最快方案”,里面充满了各种天马行空、奢侈到极点的机关应用和资源堆砌,当时被青鸿等人视为胡闹。此刻,却被谢凛毫不犹豫地启动。
“是!!!” 山呼海啸般的应和响起,没有丝毫质疑。这支军队,此刻已彻底化为帝王手中最锋利、最忠诚的齿轮,只为唯一的目标转动。
铁骑洪流的速度,在无数机关兽的嗡鸣和地面轻微震动中,竟然再次不可思议地提升。他们像一道撕裂冬季荒原的黑色闪电,向着皇都,向着那渺茫的生机,义无反顾地刺去。
风雪更急了,试图阻拦这支疯狂的队伍,却只能在他们身后,留下一条笔直的、迅速被新雪覆盖的轨迹。
谢凛抱紧怀中的人,感受着对方平稳却冰冷的呼吸,和他自己心口那虽然减轻却依旧存在的、如同定时锁般不断提醒着他的刺痛。
时间,成了最残忍的敌人。
而他,正在与时间,进行一场胜负未知的、以生命为赌注的赛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