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想逃。
但太迟了。
灰白剑光掠过他的身体。
老者的动作定格在结印的瞬间。他的眼睛还睁着，但瞳孔中的神采迅速暗澹，最后彻底化作一片死灰。然后，他的身体开始崩解，从指尖开始，一寸寸化作灰白色的尘埃，随风飘散。
短短三息，十五名黑袍人，连同那堆篝火、地上的血迹、甚至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，全部消失得干干净净。
岩林中央，只剩下叶青儿一人站在原地。
还有她身后，那道深达丈许、长达十丈、边缘光滑如镜的剑痕。
剑痕之中，连沙土都化作了最细腻的灰白色粉末，仿佛这片土地从未有过任何生命痕迹。
叶青儿缓缓放下剑，身形微微一晃。
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衬，握着剑柄的手在微微颤抖。这一剑，几乎抽空了她七成的寂灭灵力，心神消耗更是巨大。
但她不能停。
快步冲出岩林，赵平和俘虏已经在外面等着了。赵平正用绷带紧急包扎左肩伤口，俘虏则靠在一块岩石上，脸色惨白但眼神清醒。
“走，此地不宜久留。”叶青儿声音有些沙哑。
三人迅速撤离。
走出三里后，叶青儿忽然停下，从储物袋中取出云璎给的月牙玉简。玉简在掌心微微发亮，似乎在呼应着什么。
她犹豫了一瞬，还是将一丝寂灭灵力注入其中。
玉简光芒大盛，化作一道月华冲天而起，在夜空中炸开一朵极澹的、几乎看不见的银色光晕。
这是云璎教她的紧急联络信号——只有瑶池遗脉的特殊功法才能感知到。
半刻钟后，一道白影如月光般飘然而至。
云璎落在三人面前，白衣在夜风中微微拂动。她看了一眼叶青儿苍白的脸色，又看向赵平和俘虏，眉头微皱。
“跟我来。”
她没有多问，转身带路。
一刻钟后，四人来到一处隐蔽的沙洞——这是云璎在黄沙集外的临时落脚点，洞口有简单的幻阵遮蔽。
洞内很简陋，只有一张石床、一个蒲团、几件简单的器皿。云璎点燃一盏萤石灯，昏黄的光晕填满洞穴。
“伤者躺下。”她指向石床。
赵平将俘虏扶到床上。云璎上前检查伤势，手指轻触伤口边缘，月华灵力如清泉般渗入。
“外伤好治，但体内有‘蚀心蛊’的痕迹。”云璎神色凝重，“教团用蛊虫控制俘虏，逼问情报。幸好蛊虫尚未完全孵化，否则神仙难救。”
她从怀中取出一只白玉小瓶，倒出三粒银色丹药，喂俘虏服下。然后又取出一卷银针，手法娴熟地在俘虏胸前连刺七针。
俘虏身体剧烈抽搐，口中喷出一口黑血。黑血落地，竟有细小的虫子在蠕动，但很快就被云璎用月华灵力彻底净化。
“蛊虫已除，性命无碍。”云璎收回银针，看向叶青儿，“但你脸色很差，灵力透支严重。”
叶青儿没有否认，盘膝坐下调息。
云璎也不再多言，在一旁护法。
一个时辰后，叶青儿睁开眼，灵力恢复了三成。俘虏也已经醒来，正靠在石床上，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。
“多谢……救命之恩。”他声音虚弱，但很清晰，“我是巡天司黄沙集第三巡逻队队长，陈厉。”
“赵平，黑石前哨副队长。”赵平自我介绍，又指向叶青儿，“这位是叶青儿，黑石前哨队员。那位是云璎道友，瑶池遗脉传人。”
陈厉挣扎着要起身行礼，被云璎按住。
“不必客套。”叶青儿看着他，“你们发现的祭坛，到底怎么回事？”
陈厉的眼神暗了暗。
“那是‘七星逆命阵’的一部分。”他声音低沉，“我们发现的只是第一座祭坛。完整的阵法需要七座祭坛，分布在七个地脉节点上，以北斗七星方位排列。”
他顿了顿，声音更沉：“每座祭坛，需要七颗筑基修士的心脏作为核心祭品，以精血绘制阵纹。七座祭坛，共需四十九颗筑基心脏。”
洞穴里一片死寂。
四十九个筑基修士。
这手笔，大到令人心寒。
“教团……从哪弄来这么多筑基修士？”赵平声音发干。
“抓，或者……骗。”陈厉苦笑，“边境每天都有散修失踪，各大宗门也有弟子外出历练一去不回。四十九个，听起来很多，但分散到整个西部边境，几个月时间，足够凑齐了。”
他看向叶青儿：“而且他们很狡猾。专挑没有背景、独来独往的散修下手。等有人察觉不对劲，已经晚了。”
“朔月之夜，阵法启动后，会发生什么？”叶青儿问。
陈厉摇头：“我不知道全部。但听那两个俘虏我的黑袍人交谈时提到……阵法一旦启动，会打开‘归墟之门’的一丝缝隙，引某种‘古神骸骨’降临现世。”
古神骸骨。
归墟之门。
这两个词让叶青儿心头勐跳。
她想起《太初寂灭经》总纲中模糊提及的某些禁忌知识，想起云璎说的“瑶池覆灭与归墟之力有关”。
“阵法布置完成了吗？”她追问。
“还差最后一步。”陈厉道，“七座祭坛的位置已经选定，其中三座已经完工，两座在建，还有两座……包括我们发现的这座，材料还未备齐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：“但朔月之夜只剩十七天。以教团现在的疯狂程度，十七天，足够他们完成所有祭坛。”
洞穴再次陷入沉默。
萤石灯的火苗在墙壁上投出摇曳的影子，如同众人此刻不安的心绪。
良久，叶青儿缓缓开口：“七座祭坛的位置，你知道多少？”
陈厉从怀中摸出一块染血的布片——那是他从自己内衬上撕下来的，上面用炭笔草草画着几个标记。
“这是我在祭坛现场偷偷记下的方位推测。”他将布片摊开，“虽然不精确，但大致范围不会错。”
叶青儿接过布片。
上面标注着七个点，其中三个点画了圈——那是已完工的祭坛。七个点的排列，确实隐约构成北斗七星的形状。
而其中一个点，赫然在……
“雷霆绝域？”赵平凑过来看，脸色一变。
“对。”陈厉点头，“第七座祭坛，也是最关键的主祭坛，就在雷霆绝域深处。那里是七处地脉节点的核心，雷霆之力最狂暴，最适合作为‘开门’的锚点。”
叶青儿握紧了布片。
雷霆绝域。
那是她计划中前往的地方——为了第二次筑基“雷霆之基”，也为了寻找可能存在的剑身碎片。
而现在，又多了一个理由。
阻止第七座祭坛完工。
“我们必须分头行动。”赵平沉声道，“陈队长需要立刻返回黄沙集，将情报完整上报。李执事那边需要知道所有细节，才能调动巡天司的力量。”
他看向叶青儿：“而你——”
“我去雷霆绝域。”叶青儿的声音很平静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，“既为筑基，也为破坏祭坛。”
云璎忽然开口：“我与你同去。”
叶青儿转头看她。
“瑶池覆灭的真相，很可能与教团要召唤的‘古神骸骨’有关。”云璎的眼神清澈而坚定，“而且，雷霆绝域深处，有一处瑶池上古时期留下的遗迹。或许……能找到关于‘九筑之法’的更多线索。”
她没有说的是，叶青儿刚才在岩林中斩出的那一剑，让她更加确信——这个少女身上承载的，绝不仅仅是“寂灭传承”那么简单。
那是某种更深层、更古老、也更危险的东西。
叶青儿沉默片刻，点头：“好。”
四人商议定计。
陈厉将在天亮后悄悄返回黄沙集，由赵平护送一段。叶青儿和云璎则直接前往雷霆绝域——时间紧迫，必须抢在教团完成第七座祭坛前赶到。
临行前，云璎将一枚新的月牙玉简交给叶青儿：“这枚玉简中有雷霆绝域的部分地图，以及瑶池遗迹的大致方位。另外，它能在百里范围内与我互相感应。”
叶青儿收下玉简，郑重道谢。
寅时末，天色将明未明。
四人走出沙洞，分道扬镳。
赵平扶着陈厉向东，身影很快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。
叶青儿与云璎则向西，望向那片天际线上已经开始闪烁雷光的区域。
雷霆绝域，位于黄沙集西北八百里。
那是一片终年被雷云笼罩的死亡之地，传说上古时期有雷神在此陨落，尸骨化作山脉，鲜血化为雷池。寻常修士踏入，不出三日必被天雷噼成焦炭。
但叶青儿必须去。
为了第二次筑基，为了阻止仪式，也为了……弄明白这一切背后的真相。
晨风乍起，吹动她的衣角。
云璎在身边轻声问：“准备好了吗？”
叶青儿点头，握紧了腰间长剑。
两人踏着晨光，走向那片雷霆轰鸣的绝地。
身后，黄沙集的轮廓在黎明中渐渐清晰，又渐渐远去。
新的征程，开始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