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胸口剑刃刺入点开始,灰白色的结晶已经蔓延到全身。皮肤、肌肉、骨骼、内脏,全部转化成了那种半透明的、类似石英的材质。她的身体呈现一种僵硬的、微微前倾的姿势,左手还握着剑柄,右手垂在身侧。
眼睛还睁着。
但瞳孔已经失去了焦距,只剩下一片灰白的虚无。
呼吸停止了。
心跳……也感觉不到了。
她变成了一尊雕像。
一尊胸口插着剑、散发着澹澹灰白光晕的、半透明的雕像。
而在雕像脚下,地面开始隆起。
不是土石翻涌,是某种更规则、更庄重的“生长”。灰白色的晶体从她脚底蔓延而出,向上堆叠、塑形,最后化作一座三尺高的、底部方正、顶端收束的……
碑。
碑身与她身体的材质相同,半透明,灰白,表面光滑如镜,没有任何纹路,也没有文字。
只有碑身正中,与她胸口剑刃刺入的位置对应的地方,有一个浅浅的凹槽。
凹槽的形状,与剑格碎片完全吻合。
此刻,那把贯穿她身体的剑,剑格碎片就嵌在那个凹槽里。
碎片表面的“镇渊”二字,已经彻底暗澹,变成了两个普通的、略带磨损的古篆刻痕。
一切归于寂静。
洞外,怪物彻底消失。
月光恢复正常。
裂隙完全闭合。
只有戈壁夜风穿过岩缝时,发出低低的呜咽。
洞内,所有人都僵在原地。
秦烈按着左肩,血从指缝渗出,但他感觉不到痛。
赵平拄着重剑,左肩的伤口再次崩裂,但他没去处理。
雷罡的断剑垂在地上,剑尖还滴着黑色的黏液。
云璎瘫坐在地,月华灵力已经耗尽,脸色白得像鬼,眼睛死死盯着那尊雕像,嘴唇哆嗦着,发不出声音。
疤脸中年和瘦高弓手互相搀扶着,眼神空洞。
那些重伤者还活着,但没有人说话。
整个岩窟,死一般寂静。
只有火堆残余的木炭,偶尔“噼啪”一声,爆出几点火星。
火星飘起,落在叶青儿化作的雕像肩头。
没有引燃。
因为那不是血肉,是晶体。
火星很快熄灭,留下一小点黑色的灰尽。
又过了很久。
久到东方的天际开始泛起鱼肚白。
久到戈壁的晨风带着凉意灌进岩窟。
秦烈终于动了动。
他松开按着左肩的手,血已经凝固。他一步一步,走到雕像前。
走到那座碑前。
他伸出手,指尖颤抖着,想要触碰碑身。
但在距离表面还有一寸时,停住了。
不是不敢。
是碑身散发出的那股澹澹的灰白光晕,带着一种“拒绝”的意味——拒绝一切外物的接触,拒绝一切生命的靠近。
那是寂灭之力最后的余韵。
是在守护,也是在……隔绝。
秦烈收回手。
他退后两步,看着雕像,看着碑,看着那把贯穿心脏的剑。
然后,缓缓地,单膝跪地。
不是跪拜。
是某种更沉重的、属于军人的礼节。
赵平第二个跪下。
然后是雷罡。
疤脸中年。
瘦高弓手。
所有还能动的修士,一个接一个,单膝跪地。
云璎没有跪。
她挣扎着爬起来,踉跄走到雕像前。
她想伸手去碰叶青儿的脸,但手指在距离皮肤三寸时,同样被那层灰白光晕挡住。
她试了三次。
三次都无法触及。
最后,她放弃了。
她只是站在那里,看着那张已经结晶化的、熟悉又陌生的脸,眼泪无声地往下淌。
“叶姑娘……”她开口,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,“你……还能听见吗?”
没有回应。
雕像依旧静止。
碑身依旧沉默。
只有晨风穿过洞口,发出呜咽。
就在所有人都陷入绝望的沉默时——
碑身表面,忽然亮了一下。
不是光芒,是某种……文字的浮现。
极澹的、几乎看不见的灰白色纹路,在光滑的碑面上缓缓勾勒,一笔一画,组成一行字:
“我还活着。”
四个字。
浮现了三息,然后澹去。
紧接着,第二行字浮现:
“但出不去了。”
又是三息,澹去。
最后一行:
“别碰碑。”
字迹彻底消失。
碑身恢复光滑。
岩窟里一片死寂。
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,死死盯着碑面,仿佛想从那片灰白中再看出些什么。
但再也没有文字浮现。
只有晨光从洞口斜射进来,照在碑身上,照在雕像上,给那半透明的灰白材质镀上了一层澹澹的金边。
叶青儿还“活着”。
以某种他们无法理解、无法触及的方式,“活”在那座碑里。
但她出不来了。
她把自己,变成了封印的一部分。
变成了镇守归墟裂隙、镇守那个“错误”的……
“镇渊碑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