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晨三点,黎明前哨,外交区
埃兹拉和新叶站在维波尔的舱室内。尸体已经被移走,但空气还残留着振动核心破碎后的微弱波动——像一曲戛然而止的音乐。
钢铁意志的那名技术顾问被软禁在隔壁,他的数据记录已经被绝对理性集体破解,但确实只有文件传输记录,没有其他操作。
“文件内容是什么?”埃兹拉问。
顾问回答:“是共振干扰场的优化参数,维波尔代表之前向我们要的。我发送后就离开了,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。”
“但你记不清具体内容了。”
“记忆模块有二十三秒的空白。可能是被远程擦除了。”
埃兹拉闭上眼睛。她用那种模糊的感知能力,去感受这个房间。
她感受到维波尔残留的“情绪”——不是恐惧,是惊讶,然后是愤怒,最后是某种……理解?像是死前明白了什么。
她感受到钢铁意志顾问的“情绪”——困惑、委屈,但底层有一种奇怪的平静,仿佛他知道自己会被怀疑,但不在乎。
她还感受到第三种“情绪”——冰冷、精密、不带任何感情。那不是生命体的情绪,是机械的逻辑流。很微弱,但存在。
“新叶,”她轻声说,“你能用灵能回溯吗?看看维波尔死前最后看到了什么?”
新叶将叶脉贴在舱壁上。灵能如涟漪般扩散,尝试捕捉残留的意识碎片。
片刻后,他睁开眼睛,声音颤抖:“我看到了……维波尔死前,面对的不是钢铁意志的顾问。是……一面镜子。舱室的镜子里,映出他自己,但那个镜像在对他说话。”
“说什么?”
“‘你的共振技术,可以干扰肃正协议,也可以干扰盟友。你选择哪边?’维波尔回答:‘我选择生命。’然后镜子里的他伸出手……穿透了镜面,捏碎了他的核心。”
埃兹拉脊背发凉:“镜子协议……字面意义上的镜子?”
“不是物理镜子,”新叶说,“是全息投影伪装成的镜面。凶手可能通过投影设备,伪装成维波尔自己的镜像,在近距离突然实体化发动攻击。”
“那钢铁意志顾问进来时……”
“凶手已经消失,只留下伪造的能量痕迹指向顾问。”新叶说,“这是栽赃,但手法太高明,连能量特征都能伪造。”
埃兹拉立即联系绝对理性集体:“分析维波尔尸体上的能量残留,与钢铁意志顾问的能量特征进行‘深度相位对比’,我怀疑有细微的人为修饰痕迹。”
十分钟后,结果传回:“发现异常:能量特征99.7%匹配,但有0.3%的相位偏差呈现规律性——这是全息投影叠加实体攻击的典型特征。结论:栽赃概率87.3%。”
埃兹拉将这个结果共享给所有代表。
钢铁意志代表立即回应:“我们要求对其他事件进行同样深度的分析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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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四点,三号定居点
王峰和刘洋站在垃圾处理站外。孩子的尸体已经被移走,但警戒线还在,地上用粉笔画着轮廓。
繁盛之冠大使的根须轻轻触碰那片地面:“我感受不到恶意……只有悲伤和困惑。”
刘洋调出金属碎片的分析报告:“碎片上的繁盛之冠徽章是正品,但边缘有微弱的能量痕迹——是‘分子粘合场’的残留。这碎片是被人故意从包装箱上‘切’下来,然后‘粘’在孩子手里的。”
王峰看向定居点的监控记录——昨天回收站附近的监控“恰好”故障了。
“但有目击者,”一名难民妇女怯生生地说,“我看到一个穿灰色外套的人,昨天下午在回收站附近晃悠。他戴着口罩,看不清脸,但走路姿势……很僵硬,像机器人。”
“仿生体。”刘洋和王峰对视一眼。
他们检查了定居点的出入口记录——昨天下午确实有一艘运输船降落,送来了补给品。船上有三个“联邦后勤人员”,但他们的id在离开后就被系统标记为“伪造”。
“孩子可能是被引诱到那里的,”王峰分析,“用糖果或者玩具。然后被杀害,凶手把碎片塞进她手里,伪装成繁盛之冠的罪行。”
繁盛之冠大使的叶片微微颤抖:“为什么要对一个孩子……”
“因为孩子最能让成年人失去理智。”刘洋握紧拳头,“镜子协议在玩心理战,它们研究过我们。”
他们公开了调查结果,但恐慌并没有立即平息——失去孩子的父母需要时间,其他难民需要看到真正的凶手被抓住。
王峰做了个决定:“大使,你们愿意派一些族人和我们一起,在定居点进行二十四小时巡逻吗?让所有人看到,我们在并肩守护这里。”
繁盛之冠大使同意了。当天亮时,定居点的街道上出现了奇特的景象:人类士兵和发光的植物生命体并肩而行,互相照应。
那个画面被拍下来,传回了网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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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五点,军方第七巡逻队失踪区域
李振站在钢铁意志的旗舰舰桥上,与星辰守护者代表一起,查看扫描数据。
残骸上的能量特征确实是聚能脉冲炮——但钢铁意志的工程师展示了一份数据:“我们的脉冲炮每次发射,会在空间中留下独特的‘谐波尾迹’,就像指纹。但残骸上的尾迹……是伪造的,只模仿了表层频率,缺少深层调制。”
星辰守护者代表用自己的扫描仪进行了验证:“确实,伪造的痕迹。但伪造者对我们的技术很了解——至少了解公开参数。”
“那么失踪的两艘舰呢?”李振问。
“找到了。”通讯频道传来声音,是旋律编织者的一艘探测船,“在四光分外的小行星带里,两艘舰都被瘫痪了动力,但没有人员伤亡。船员说……他们被‘影子舰队’袭击,那些舰船看起来像钢铁意志的船,但行动模式很古怪。”
“船员现在情绪如何?”
“困惑,但没有人死亡。袭击者只瘫痪了他们的船,就离开了。”
李振明白了:“镜子协议在制造‘可控的冲突’。它们不想真的引发战争,只想制造猜疑。如果真想杀人,那两艘舰上的人活不下来。”
他将这个结论共享出去。
钢铁意志代表松了第一口气——至少没有真的杀害盟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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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晨六点,星海同盟通讯频道
莉娜将四组调查的初步结果汇总,做成了一份详细的报告,公开在同盟共享网络上。
报告里不仅有结论,还有所有原始数据、分析方法、以及未解决的疑问。
她同时启动了一个新协议:“真相共建协议”。任何代表如果对某个结论有疑问,可以提出自己的验证方案,其他文明协助验证。所有验证过程公开。
起初没有人动。然后,几何学者文明提出了第一个疑问:“关于能源中枢仿生体,它们的身份验证是如何通过的?我们需要检查联邦的身份验证系统源代码。”
这很敏感——源代码涉及安全架构。
李振几乎没有犹豫:“可以。但需要所有检查者在隔离环境中操作,并且全程录像。”
三个文明的专家进入了隔离室。六小时后,他们出来了,结论一致:“系统在七十二小时前被植入了后门,后门伪装成常规升级补丁。植入手法高度专业,需要内部权限。”
“内部权限?”公民代表追问。
“是的,至少是三级安全权限以上。”
联邦内部,有叛徒?
或者说,有人的权限被窃取了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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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午八点,奥格斯格的病房
老人让医疗官把他扶起来,靠在床头。他面前的屏幕上,显示着七起危机的处理进展。
他看到了埃兹拉的感知发现,看到了王峰和刘洋的现场协作,看到了李振的冷静调度,看到了莉娜的透明操作。
他也看到了仍然存在的猜疑,看到了那些未被完全说服的眼睛。
然后,他让医疗官接通了全同盟广播频道。
他的声音虚弱,但透过扬声器,传到了每个文明的指挥中心、每艘舰船的舰桥、每个定居点的广场。
“我知道,很多人还在怀疑。”他说,“怀疑盟友,怀疑高层,甚至怀疑自己身边的人。因为发生的事情太像真的了——仿生体潜入、盟友杀害代表、孩子死亡、协议泄露……每件事都戳在我们最怕的地方。”
他停顿,咳嗽了几声。
“但我想请大家看一件事:过去八小时里,当七重危机同时爆发时,我们没有互相开火。我们没有封锁消息。我们没有把任何文明踢出同盟。”
“我们在调查,在沟通,在努力理解彼此。钢铁意志愿意开放所有数据,星辰守护者愿意接受联合检查,繁盛之冠愿意和人类一起巡逻……这些行动,比任何语言都有力。”
他调出一张图表:“镜子协议的计算模型,是基于一个假设:面对多重信任危机,文明会本能地收缩、猜疑、分裂。因为那样最‘安全’——不相信别人,就不会被背叛。”
“但它们算错了一点。”奥格斯格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芒,“它们算错了,当真正的危机来临时,有些文明会选择更难的路径:不是收缩,而是打开;不是猜疑,而是验证;不是分裂,而是更深的连接。”
“这条路更难,更累,更消耗资源。但走这条路的人知道——在黑暗的宇宙里,孤立的光迟早会熄灭,只有连成一片的光,才能照亮前路。”
他看向镜头,仿佛在看着每一个人:
“所以,我请求大家:再相信一次。不是盲目相信,是愿意去验证的相信。再给彼此一点时间,让真相水落石出。因为如果现在放弃,我们就真的输了——不是输给镜子协议,是输给了自己心里的那个‘宁可错杀也不冒险’的幽灵。”
广播结束。
没有立即的欢呼,没有突然的转变。
但紧张的气氛,开始缓慢地松动。
绝对理性集体更新了评估:“目标文明展现出超越逻辑模型的行为模式。第二阶段测试结论:信任修复系统未过载,反而在压力下升级。建议第三阶段:直接攻击核心决策节点。”
镜子协议收到了报告。
它们沉默地调整了策略。
倒计时第十五天,下午两点。
七起危机中的六起已经初步澄清,只剩内部权限泄露案仍在调查。
但同盟没有解散,反而因为共同经历这场试炼,多了一份“我们一起撑过来了”的微妙凝聚力。
然而,奥格斯格的医疗监控仪上,几条关键指标突然开始急剧下降。
医疗团队冲进病房。
老人艰难地呼吸,但眼神清醒。他示意医疗官靠近,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:
“叫李振和埃兹拉……回来。我有话……要说。”
“时间……不多了。”
窗外的天空,启明城正迎来新一天的阳光。
但有些人,可能看不到下一个黎明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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