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死人不用记?”
宁昭似没听懂,抬头看他。
司正迟疑一下:“凡无救治可能之人,或例行处置,入冷院者……药录可免,若留下名字,也要改为序号。”
“那救过的人呢?能查到他们是怎么活的吗?”
司正回答:“救活的……有时候也写不全,因为有些人没完全活,只活了半个月,也有,活了一年才走,也有。”
宁昭理解地点头:“那救活的人,久了以后……还会被查吗?”
“查!只要有人记得他。”
这话落下时,他自己也愣了。
这句话,是郑懿说的,也是郑懿最常说的。
宁昭听得很清楚。目光在架上扫了一遍,突然停在“癸丑年春”的薄册上。她打开,翻了几页,声音轻淡:
“郑懿大人救的人是不是都写在这册里?”
司正不愿承认,也不敢否认,只点了点头:“大约吧。”
宁昭指向一行:“这位……吴美枝,奇怪,为什么她的名字旁是空的,没有诊断也没有用药?”
司正皱眉:“那位……是从庄子带来的。我们接来的时候,她已经能走动,但四天后就什么都忘了……连自己家在哪都忘了。”
宁昭问:“后来呢?”
司正低声:“第二周时,她又能说清自己娘家的门牌号。说清之后就被人接走了。我们以为她全好了,所以没有再记。”
宁昭问得慢:“那接她的人……是她家人?”
司正摇头:“没有写,郑懿也没说明。但他当时说了一句……”
“说什么?”宁昭看着他。
司正整理一下记忆:“他说这人既然认得家,那就是活着。活着的人该回去。”
宁昭没有表情,却一点点把这一页看完。
她翻到下一页……那一页写着的名字是:“林栖”。
这一次,药录不空。
写了病症、写了药剂,最后一栏写得很清楚:
“病情可缓,需稳定情绪。留庄子,待后查。”
宁昭抬头看向司正:“她后来……是否也被人接走?”
司正答得很谨慎:“没有,她始终待在庄子,连休息都不肯休。有人来劝过,但她却说怕自己停下来,别人就会停下来。”
宁昭听到这句,指尖微微一紧,这句话她刚在庄子听见过。
她轻声道:“庄子和太医院,是不是一直都有人来回?”
司正沉默半晌,才道:“这些不是我们管的。我们只救人……至于救活的人是否被带去别处,太医院不管,也不知道。”
宁昭把药录轻轻合上,语气仍然平和:“我明白,我只是想知道人如果真的活了,是不是有机会被自己带回家。”
司正看着她说:“只要有人记得他,他自己记得他是人,那就能。”
宁昭站起身,目光看向窗外药田:“谢谢,我只想记一下自己,还能活多久。”
司正听懂了。
她查得不是太医院,而是在查“人还能不能保住自己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