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高警报
那不是声音。
至少,不只是声音。
当最高级别战斗警报被拉响的那一秒,堡垒里的每一个活物——人类,机器,甚至管道里奔流冷却液——都经历了一次短暂而剧烈的“死亡”。
寂静的撕裂
警报响起前的最后一瞬,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。
林凡蹲在第三防御区的射击位上,手指搭在脉冲步枪冰冷的扳机护圈上,掌心渗出的汗水在黑色握把上留下淡淡的水渍。他的眼睛盯着观察窗外0.5光秒外那片扭曲的虚空,盯着那个正在“吞噬”三百七十一个集群核的无法名状的“东西”。
他能感觉到。
不是通过眼睛,是通过骨头,通过血液,通过大脑深处那根与初号机共鸣的神经弦。那个“东西”每融入一个集群核,他的太阳穴就跳痛一次,像有人用钝针在颅骨内侧轻轻敲击。初号机在机库里的“心跳”越来越快,越来越重,像困兽在笼中冲撞。
张猛在他左边两个射击位外,正用一块油布擦拭瞄准镜,动作缓慢而专注,仿佛那是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。更远处的阵地上,有人在小声背诵射击口诀,有人在检查弹匣,有人闭着眼睛在胸口画着什么——不是规定的军礼,更像某种私人的祈祷。
指挥中心的巨型屏幕上,倒计时归零。
然后——
声音来了。
不是“响起”,是“降临”。
第一个频率是1兵式的表演。实战中,不同武器系统的射程、弹道、充能时间都不同,攻击是错开的、连绵不绝的浪潮。
第一波是磁轨炮。
数百道橘黄色的火线撕裂黑暗,那是弹丸以0.3倍光速飞出时与稀薄星际物质摩擦产生的等离子尾迹。它们需要大约五秒钟才能飞越0.5光秒的距离。在这五秒里,第二波、第三波攻击已经射出。
导弹集群点火升空,推进器的尾焰在虚空中画出复杂的轨迹网络,像一场盛大的死亡焰火。
能量光束后发先至——高能粒子束和激光几乎没有飞行时间,几乎在发射的同时就命中了目标。
林凡所在的防御区有实时战况屏幕,此刻屏幕上满是传感器数据流。他看见代表堡垒火力的蓝色线条暴雨般射向那个红色轮廓,看见命中指示器不断闪烁,看见能量读数在飙升——
然后,看见了绝望。
磁轨炮弹丸在距离实体表面还有数百公里时,开始偏转。不是被拦截,是被“弯曲”——实体周围的空间曲率已经扭曲到能够偏转宏观物体的运动轨迹。那些弹丸划出诡异的弧线,绕过实体,消失在深空。
导弹集群的命运更惨。它们中较简单的型号在进入高曲率区域后直接解体,精密的制导系统被时空畸变撕碎。少数装备了惯性导航和抗干扰系统的特制导弹勉强靠近,但在接触实体表面的瞬间……融化了。
不是爆炸,不是蒸发,是融化。像蜡滴进火里,悄无声息地失去了形态,变成一滩流淌的光,然后被实体吸收。
能量武器的效果稍好,但也好不到哪去。激光束在实体表面激起了涟漪,像石子投入粘稠的油面,但涟漪很快平复。粒子束造成了局部的亮斑,但亮度在迅速衰减——实体在吸收能量,或者将能量分散到它庞大的体积中。
第一轮饱和攻击,持续了整整一分钟。
堡垒射出了足以摧毁一支舰队的火力。
监测数据显示:目标质量无变化,曲率畸变无变化,能量读数……不降反升。
它在“进食”。
“停火!”赵罡的命令传来,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可以察觉的动摇,“所有远程单位停火!重复,停火!”
武器阵列逐渐沉寂。炮管收回,发射井关闭,能量武器冷却系统发出嘶嘶的泄压声。
虚空中,那个实体依然悬浮在那里,毫发无伤,甚至似乎……更“饱满”了一些。它表面的流淌物质速度加快了,那些尖锐的突起伸缩得更频繁,像在消化,或者……在品尝。
防御区内一片死寂。
连警报声似乎都低了下去,不是真的音量降低,而是被更大的震惊吞没了。
张猛第一个打破了沉默。他狠狠啐了一口——在堡垒内部这是严重违反条例,但没人管了。
“这他妈还打什么?”他的声音沙哑,“我们给它挠痒痒呢?”
“闭嘴。”雷洪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,冰冷依旧,“还没到认输的时候。”
但连雷洪自己都知道,这话有多苍白。
指挥中心的混乱
堡垒最高指挥室,红灯闪烁下的面孔都失去了血色。
战术地图上,代表堡垒火力的蓝色箭头全部在目标前折戟。代表深渊实体的红色轮廓,像一块滴在屏幕上的浓稠血浆,不断扩散。
“所有攻击……无效。”防空指挥官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,“不,不是无效,是被吸收、被转化了。目标在利用我们的攻击为自己充能。”
“建议呢?”赵罡问。他站在指挥台前,背挺得笔直,但手指在台面边缘握得发白。
“撤。”李振国将军直接说,“立刻启动紧急跃迁协议,抛弃非核心模块,让堡垒进行短距离空间跳跃。这是唯一的——”
“然后让那东西跟着我们跳到人口密集区?”陈司令打断他,眼睛血红,“李振国,你看清楚了!那玩意儿在吃我们的能量攻击!如果它跟着我们跳到后方,几十亿平民怎么办?用他们的命给我们垫背吗?!”
“那留下来等死?!”李振国拍桌子,“所有武器都试过了!你还想用什么打?用拳头吗?!”
争吵再次爆发,但在最高警报的红光和刺耳啸叫中,争吵显得如此无力,像两个将死之人在争论棺材的木材。
苏婉没有参与争吵。她站在指挥室一角,低头看着自己的平板。上面是初号机的实时数据,还有林凡的生理监测。
两条曲线,在疯狂波动,但波动模式高度同步。
更关键的是,当初号机能量核心的某个特定频率峰值出现时,深渊实体的表面会出现相应的涟漪。不是攻击导致的,是某种……共鸣。
她抬头,看向赵罡。
赵罡也正在看她。两人的目光在暗红色的空气中交汇。
“多久?”赵罡问。他没说是什么,但苏婉懂。
“不知道。”她老实回答,“深度链接需要时间建立,而且林凡现在的状态……他的神经负荷已经接近安全阈值。强行进行高强度链接,可能会——”
“可能会死。”赵罡替她说完,“或者变成疯子,或者变成别的什么东西。我知道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指挥室里每一张脸:“但如果现在不试,我们所有人,加上堡垒后面几十亿人,都会死。区别只是早死晚死,和怎么死。”
陈司令停止了和李振国的争吵,看向这边。
王重山推了推眼镜,镜片反射着红光:“风险模型显示,让林凡尝试与初号机深度链接、探寻击败或至少影响那个实体的方法,成功率低于5%。但坐以待毙的成功率是0%。”
“所以其实没得选。”李振国冷笑,但笑声里没有讽刺,只有疲惫,“又是这样。总是把希望押在最不稳定、最不可控的东西上。”
“因为稳定的、可控的东西已经输了。”赵罡平静地说,“苏博士,联系林凡和雷洪。我需要和他们三方通话。”
通话
第三防御区的射击位上,林凡头盔里的内置通讯器切换到了加密频道。
“林凡,我是赵罡。”
林凡身体一紧:“将军。”
“你看到战况了。”
“看到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