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有什么感觉?”
这个问题让林凡愣了下。他以为会听到命令,听到任务简报,听到“我们需要你做什么”。但将军问他感觉。
他闭上眼睛,努力分辨脑海中那些混乱的信号。
“它……很饿。”林凡慢慢说,寻找着合适的词语,“不是生物的饥饿,是……空间本身的饥饿。它在吞噬一切:物质、能量、空间曲率。我们的攻击,对它是食物。”
“你能感觉到它?”
“通过初号机。初号机……在害怕,也在兴奋。害怕被吞噬,兴奋……因为遇到了同类?或者类似的存在?我不确定。”
通讯频道里沉默了几秒,然后是雷洪的声音:“林凡,我是雷洪。如果你现在链接初号机,尝试主动感知甚至干扰那个实体,你觉得能坚持多久?”
“我不知道,教官。上次测试最高同步率71%,持续了三分钟。但那是模拟环境,没有真正的……压力。”
“现在的压力是生死。”赵罡说,“林凡,我需要你做一个选择。你可以拒绝,没有人会怪你。以你现在的神经负荷,深度链接可能会造成永久性损伤,甚至更糟。但如果你同意,堡垒——以及堡垒后面无数人——可能会有一线生机。”
林凡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看向观察窗外。暗红色的灯光下,能看见远处通道里士兵们在奔跑,医护兵抬着担架——已经有流弹或能量反馈造成了伤亡。警报声依然凄厉,红灯依然在闪烁,堡垒依然在震动,因为那个实体在移动。
很慢,但确实在移动。
朝堡垒的方向。
0.5光秒,以它目前的速度,大约需要六小时。但谁知道它会不会加速?
“林凡。”苏婉的声音加入进来,“如果你同意,我会全程监控你的生理数据。一旦出现危险征兆,我会强制断开链接。但即便如此,风险依然极大。你的大脑可能会……”
“会烧掉。”林凡替她说完了,“我知道,苏博士。我每天都在感觉它——我的大脑,像一根被越绷越紧的弦。有时候半夜醒来,我能‘听见’神经突触放电的声音,像下雨一样。”
他顿了顿,声音很轻,但清晰:
“但如果我的大脑本来就是要烧掉的,那我希望它在烧掉之前,能看清楚……我们到底在和什么东西战斗。”
频道里一片寂静。
然后,雷洪说:“小子,你确定?”
“不确定,教官。”林凡诚实地说,“但我确定的是,如果我现在什么都不做,只是在这里等着,等着那个东西过来把我们所有人都‘吃’掉……那我这辈子剩下的每一秒,都会活在后悔里。”
他深吸一口气:“我该去哪里链接?初号机机库?”
“不。”赵罡说,“我们把你和初号机,送到离那个实体更近的地方。”
“什么?”
“初号机的设计……可能具备某种短距离空间机动能力,虽然我们从未成功激活过。”苏婉解释,“但如果你在深度链接状态下,或许能唤醒它。我们会用最快的突击舰把你和初号机送到前线——距离实体一千公里处。在那里链接,感知会清晰得多。”
“一千公里……”林凡想象了一下。在那个实体面前,一千公里就像脸贴脸。
“生还概率低于10%。”雷洪直接说,“而且即使你成功链接、成功感知到弱点,我们也不一定有武器能打中弱点。所以很可能,你只是去……近距离看清楚我们是怎么死的。”
“那也值了。”林凡说,“至少看清楚了。”
频道里又沉默了。
然后,赵罡的声音传来,带着一种林凡从未听过的、近乎温柔的语气:
“林凡下士,我以堡垒最高指挥官的名义,命令你:前往初号机机库,准备进行深度链接。任务目标:探查代号‘深渊实体’的弱点及对抗方法。任务时限:六小时,或直到实体进入堡垒绝对防御圈。你有权在认为任务不可能完成时,随时申请中止。”
“是,将军。”
“还有,”赵罡顿了顿,“无论结果如何,堡垒会记住你。现在,去吧。”
通讯切断。
林凡摘下头盔,发现自己的手在抖。不是害怕,是……某种释然。
终于,到了这一步。
终于,不用再训练,不用再测试,不用再等待。终于,要去做了。去做那件从一开始就注定要做的事。
他站起身,开始卸下战术背心上的弹匣,取下头盔,解开护甲扣。
“菜鸟。”张猛的声音从旁边传来。
林凡转头。暗红灯光下,张猛的脸像一尊生锈的铜像。他递过来一个小东西——一个锈迹斑斑的金属片,形状不规则,像是从什么机器上掰下来的。
“这是什么?”
“我父亲留下的。”张猛说,“他是个矿工,死在矿难里。这是他那次下井带的定位器残片,救援队只挖出了这个。我把它磨尖了,当护身符。”
林凡看着那块金属片,边缘确实被磨得很锋利,能当小刀用。
“我不信这个。”张猛咧嘴,笑容在红光下很狰狞,“但今天……妈的,拿着吧。万一有用呢?”
林凡接过。金属片很凉,握在手里有种粗糙的实感。
“谢谢。”
“别谢。”张猛转回头,重新端起枪,“你要是成功了,回来请我喝酒。你要是没回来……我每年今天给你倒一杯。”
林凡把那块金属片塞进贴身口袋,转身离开射击位。
走过通道时,红灯还在闪烁,警报还在嘶吼。士兵们与他擦肩而过,没人多看他一眼—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斗位置,每个人都在奔赴自己的命运。
但当他进入通往中央机库的高速运输管道时,雷洪在那里等他。
只有雷洪一个人,站在管道入口的暗红灯光下,像一尊守门的雕像。
“教官。”
雷洪盯着他看了几秒,然后做了一件让林凡惊讶的事——他抬手,替林凡正了正衣领。动作很笨拙,显然不常做。
“听着,”雷洪的声音很低,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,“你可能会看到一些……东西。不是通过眼睛,是通过链接。初号机的记忆,或者别的什么。那些东西可能会冲击你的认知,让你怀疑自己是谁、什么是真实。”
他顿了顿:“记住,你是林凡。你父亲是个工程师,死于机械事故。你母亲还活着,在第三殖民星球当教师。你喜欢吃甜的,讨厌青椒。你参军是因为你想知道人类能控制多大的机器。这些事,无论你看到什么、感觉到什么,都不会改变。明白吗?”
林凡感到喉咙发紧:“明白。”
“好。”雷洪拍了拍他的肩膀,力道很大,像要把他拍进地里,“现在,滚去开机甲吧。开那台没人能开的破铜烂铁,去干翻那个狗娘养的大怪物。”
“是,教官。”
林凡走进运输管道。门在身后关闭,隔绝了警报声,但红灯依然闪烁。
管道开始加速,他被压在座椅上,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暗红色光带。
手中,那块金属护身符硌着手心。
脑海中,初号机的呼唤越来越清晰。
他知道,平静的间隙彻底结束了。
最高警报已经拉响。
现在,轮到他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