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枚“猎鹰”徽章,就是这份责任的具象化。它将所有期待、所有信赖、所有压在他肩上的重量,浓缩成这小小一块冰凉坚硬的金属,别在了他最靠近心脏的地方。
走廊里的光线是单调的苍白,从头顶的 led 灯带均匀洒下,没有影子,也没有温度。这种光线将他瘦削了许多的侧脸轮廓映照得格外清晰。一年多的残酷战斗和高压训练,早已磨去了少年人最后一点圆润的弧线。颧骨微微凸起,下颌线紧绷,眼窝比从前深了些,里面沉淀着的东西,不再是迷茫或稚气,而是一种过于早熟、甚至有些疲惫的清醒。只有嘴唇依旧习惯性地抿着,透着一股不肯松懈的倔强。
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响起,由远及近,平稳而熟悉。
林凡没有立刻回头,指尖依旧停留在徽章冰凉的边缘。
“觉得沉了?”雷洪的声音在身边响起,不高,带着一贯的砂砾感。他走到林凡身侧,同样看着走廊前方虚无的一点,没有看他胸前的徽章。这位教官今天也穿着常服,身上的勋章不多,但每一枚都透着岁月的磨损和硝烟的气息。
“有点。”林凡诚实地说,收回了手。在雷洪面前,掩饰没有意义。
“觉得沉就对了。”雷洪从口袋里摸出半支皱巴巴的香烟(基地禁烟,但他似乎总有办法),没有点燃,只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,“轻飘飘的荣誉,只配挂在那些没上过战场、只会夸夸其谈的家伙胸口。真正的功绩,都是沾着血和铁锈的,没有不重的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终于斜过来,落在林凡脸上:“但光觉得沉不行。你得学会扛着它走路,跑起来,甚至飞起来。不然它就不是勋章,是枷锁,迟早把你压垮。”
“怎么扛?”林凡问。这个问题他问过雷洪很多次,关于技术,关于战术,关于心态。但这一次,似乎格外不同。
雷洪沉默了片刻,将那半支烟又塞回口袋。“记得我跟你说过的‘节点’吗?你现在,就是一个更关键、也更显眼的‘节点’了。盯着你的人更多,指望你的人也更多。扛起它的方法,就是别只盯着徽章本身。你的眼睛,还是要看着前面该打的目标,看着身边该护的队友,看着全局该走的路。徽章是别人给的,但路是你自己选的,也是你自己走的。别让别人的期待,变成你脚下的绊马索。”
他拍了拍林凡的肩膀,这次力道不重,更像是一种确认。“‘猎鹰’……这名字不错。鹰不是家雀,它的窝不在屋檐下,在天上,在风里,在最高的悬崖上。既然戴上了,就别总想着落地。当然,”他话锋一转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,“也别傻乎乎地往最猛的炮口上撞。活着,才能继续飞。”
说完,雷洪转身,朝走廊另一端走去,背影依旧挺拔如松,步伐沉稳。
林凡看着他的背影消失,再次低头看向胸前的徽章。金属表面,在苍白的光线下,映出他自己模糊变形的倒影,还有头顶那一片空洞的灯光。冰凉依旧,沉重依旧。
但雷洪的话,像是一把锲子,敲进了那沉甸甸的感觉里。是啊,光是感到沉重,没有任何意义。这重量,是死去的战友用生命垫付的,是活着的同伴用信任托付的,是自己用一场场血战换来的。它存在,它真实,它无法摆脱。
那么,就像雷洪说的,扛着它。不是被动地承受,而是主动地将这重量融入自己的骨骼,化为行动的力量。看着目标,护着队友,走该走的路。让“猎鹰”这个代号,不仅仅是一个荣誉称号,更成为敌人闻风丧胆的符号,成为战友可以依靠的屏障。
他深吸一口气,走廊里微凉的空气涌入肺叶,带着淡淡的金属和清洁剂味道。然后,缓缓吐出。胸腔里,那股沉滞感似乎随着呼吸松动了一丝。
他最后用手指轻轻拂过徽章表面,动作很轻,像是拂去并不存在的灰尘。接着,他挺直了脊背,抬起了头。苍白光线下的侧脸,轮廓依旧瘦削清晰,但眼神里,那层因为回忆和重压而产生的短暂迷雾已经散去,重新变得清晰、平静,甚至比之前更加坚定。
徽章依旧冰凉,重量依旧存在。
但现在,这重量似乎开始找到了它应该去的位置——不是拖累,而是压舱石;不是枷锁,而是动力的一部分。
他转身,迈开步伐,朝着与雷洪相反的方向——通往机甲格纳库和战术简报室的方向走去。军靴踏在光洁的地板上,发出清晰而稳定的回响,在空旷的走廊里传得很远。
“猎鹰”已经授勋,但属于它的天空,从未如此广阔,也从未如此危机四伏。真正的战斗,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。而他,必须带着这枚冰凉的徽章和它代表的全部重量,飞入那片未知的、充满雷霆与火焰的天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