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停了。
那道轮廓没有动,也没有再靠近。它只是静立原地,头微微抬起,脸朝向我们。我看不清它的五官,却能清晰感受到一道视线落在身上,沉重得如同无形的枷锁压下肩头。
张雪刃的手始终未离刀柄。她缓缓后退半步,贴近我肩膀的位置。我没有出声,也没有动作。我知道她不是在示弱,而是在调整站位,为可能的突袭做好准备。
几秒过去,那轮廓忽然矮了下去。
并非弯腰或蹲伏,而是整个身形仿佛被某种力量自下拉扯,一寸寸沉入黑暗之中。最后只余下一团模糊的影子贴在地面,随即连影子也悄然消散。
地上的锁链拖痕仍在。
从它消失的地方起,痕迹继续向前延伸,笔直没入右侧通道深处。铁锈味比先前更浓,空气中多了一丝类似腐草的气息,潮湿而阴冷。
我低头看了眼腿上的伤。血已部分凝结,但每走一步仍会渗出些许。黑金古刀握在手中,刀身冰冷如初,毫无异样反应。
“走右边。”我说。
她没有问原因。她知道我已经做出决定。
我们沿着锁链的痕迹前行。通道先是收窄,五十米后又逐渐开阔。石壁上苔藓渐密,触手湿滑腻人。我用刀尖轻轻刮过,留下一道浅痕。
约百米处,前方出现一个拐角。
我停下脚步,甩出黑金古刀。刀锋钉入对面岩壁,发出一声闷响。就在刀身入石的瞬间,整把刀猛然震颤,继而传出一声低长的鸣叫,宛如金属被拉至极限时的哀吟。
刀芒闪了两下,随即暗去。
我立刻收回刀。掌心能感觉到刀身仍在微微发颤。
“它不对劲。”我说。
张雪刃站在我侧后方,目光扫过岩壁与地面。“这里不干净。”
我没接话。我的血在动——不是痛,也不是热,而是一种熟悉的波动,就像小时候在祠堂地下密室醒来时的感觉。腕间的纹路开始发烫,却没有画面涌入。
我们转过拐角。
刚迈出两步,张雪刃突然伸手按住我手臂。她蹲下身,用匕首轻刮左侧石壁表面的沉积物。指尖刚触到石头,石缝中便钻出一只黑色虫子。
它有十几节身体,尾部带钩,爬行极快。
还不等我反应,第二只、第三只接连涌出。不到三秒,整片石壁仿佛活了过来,密密麻麻的黑甲虫从缝隙中爬出,成片扑向我们。
张雪刃猛地后退,同时挥匕横扫。
刀锋划破空气,泛起一道金光。光弧所及之处,虫群瞬间焦化,化作细碎灰烬洒落。她连续劈出三刀,清出一小片空地。
“别踩灰!”她喊。
我挡在前面,用刀背拍打落下的虫子。它们一碰刀身就炸开,溅出黏液。那些液体滴在地上,“嘶嘶”作响,岩石表面迅速凹陷出小坑。
我们背靠背缓慢前行。
她负责左侧,我负责右侧。虫子越来越多,却不再成片扑击,而是分散跳跃。有一次一只跳到我肩上,我用手套拍下,手套表面立刻被腐蚀出一个洞。
十步之后,虫群减少。二十步后,彻底消失。
我回头看了眼来路。地上铺着一层薄灰,如同撒了一层炭粉。空气中仍有腥气,但已比之前淡了些。
前方是下一个拐角。
我们放慢脚步,一步步靠近。转过去时,我抬高黑金古刀,随时准备应对突袭。
但什么都没有。
只有那具石棺。
它横在通道正中央,宽度恰好卡满整个过道。材质既非石头也非木头,表面泛着深暗光泽,像是某种烧结过的矿物。棺盖与棺身严丝合缝,不见缝隙,唯有顶部边缘刻着一圈模糊线条,看不清图案内容。
我和张雪刃同时停下。
五步之外,不能再近了。
就在这时,我听见了一声轻响。
“滴。”
一滴暗红色液体从棺盖边缘渗出,顺着棺身滑落,在触及地面的刹那,“嘶”地冒起一股白烟。岩石表面立刻塌陷出一个小坑,比刚才虫液腐蚀的更深。
我又等了几秒。
第二滴落下。
位置与第一滴相同。
节奏稳定,大约每隔十秒一滴。每一滴都伴随着轻微灼烧声,落地后迅速挥发,只留下腐蚀痕迹。
我蹲下身,用刀尖挑起一点残留液体。它粘稠拉丝,颜色接近干涸的血,气味却完全不同。没有血腥味,反而透出一股类似焚烧纸符的气息。
我把刀尖凑近鼻端。
张雪刃突然抓住我手腕。
“别闻。”她说。
我放下刀。
“这不是血。”我说。
“也不是油。”
她走到石棺侧面,抬头看着那些刻痕。她的匕首仍泛着微弱金光,映照在棺身上,显现出原本看不见的细节。那些纹路并非随意刻画,而是由极细的线条组成,排列方式似族谱记号,却又不尽相同。
“你见过这种?”我问。
她摇头。“没见过,但……感觉像封印。”
我没有再靠近。我的血一直在动,那种熟悉感愈发强烈。不是危险预警,也不是记忆回流,更像是一种回应——仿佛这东西认识我,我也该认识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