圆形大厅里只有那些蜂巢面板发出的、近乎无声的能量低鸣。
然后,xy-001号面板所在的整个六边形单元,连同后面一部分蜂巢结构,突然向内收缩、旋转、滑开,露出一个仅容一人进入的、散发着更浓郁冷气的方形洞口。
一扇再普通不过的保险库门,在验证正确后,默然开启。
林三酒等了一秒,让眼睛适应洞口内更暗的光线,然后弯腰钻了进去。
里面是一个大约三平米的密闭小空间。四壁同样是那种会发光的材质,但光线极其微弱,只够勉强视物。
房间中央,没有任何台座或支架,只有三样物品,被三道从天花板垂下的、极其纤细的蓝色光束静静笼罩,悬浮在离地一米左右的空中。
从左到右:
第一样,是一束头发。
和他手中那束几乎一样,只是更多,更整齐,同样用一根红色的头绳系着。在微弱的光线下,能看出那红色比他手里那根要鲜艳一些。应该是这里的物理条件,保存的更好些。
第二样,是一张对折的纸条。
纸张普通,甚至有点粗糙,边缘不太齐。对折的缝隙里,隐约透出里面手写的字迹。
第三样,是一枚芯片。
不是常见的黑色或绿色,而是某种哑光的银色,形状不规则,边缘圆润,像一块经过水流冲刷的鹅卵石,静静地停在光柱中。
没有标签,没有说明,没有陷阱的迹象。
它们就在那里,仿佛已经等待了无数个日夜,只为了此刻被他看见。
林三酒的目光首先被那张纸条吸引。他用指尖,极其轻微地,触碰了一下光柱的边缘。
光柱没有反应,物品依旧悬浮。
缩回手,想了想,然后从怀里掏出了那只纸鸟。摊开掌心,因为长期贴身携带和反复摩挲,纸张已经变得柔软,边缘起毛,唯有那些折痕,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、坚硬。
抬起手,将纸鸟慢慢靠近那枚悬浮的银色芯片。在纸鸟的翅膀尖即将碰到芯片表面的瞬间,停了下来。
然后,他用捏着纸鸟的拇指,极其缓慢地、沿着纸鸟翅膀上那一道最深的折痕,轻轻刮了一下。
“嗞……”
一声极其轻微、仿佛电流穿过旧收音机线圈的杂音,在绝对寂静的小空间里响起。
银色芯片的表面,骤然亮起一点针尖大小的银白色光芒。
那光芒迅速扩散,像滴入水中的墨汁,温柔地晕染开来,瞬间充满了笼罩它的那道蓝色光柱,并将光芒投映在对面的墙壁上。
光影交织,形成一行清晰的手写体字迹。
那字迹有些幼稚,笔画却认真用力,林三酒认得,这是小雨十四岁后,努力想把字写好看时特意练过的笔迹:
『跳出者日志·片段一』
「真实与编译的边界,不是墙」
「是一道缝隙」
「很窄,但存在」
字迹只停留三秒。
然后,银光熄灭。
芯片恢复成那块哑光的、不起眼的“鹅卵石”,静静悬浮。蓝色光柱依旧,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。
小空间重归寂静。
只有林三酒略显急促的呼吸声,以及手中纸鸟似乎又升高了一点的、恒定的微热。
他站在原地,盯着那枚此刻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芯片,看了很久。
墙壁上的字已经消失,但那三行话,每一个字,都刻进了他的视网膜深处。
“……缝隙。”
“……存在。”
他缓缓吐出一口一直憋在胸腔里的气。
白雾在冰冷的空气中瞬间凝结,消散。
然后,他轻轻取下了悬浮的那束黑发。
发丝入手微凉,带着一股极其淡的、像是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。
很久以前,家里阳台上晾晒被子时,小雨喜欢把脸埋进去闻的味道。林三酒将这束头发,和他自己的那束,并排放在一起,用原来的塑料套仔细装好,塞回最贴身的暗袋。
接着,他取下那张对折的纸条。没有立刻打开,只是捏在手里,他能感觉到纸张脆硬的质地。
也放入暗袋。
最后,是那枚银色芯片。捏起它,感觉芯片比想象中轻,表面触感温润。
林三酒同样将其收起。
三样东西离位,笼罩它们的蓝色光柱悄然熄灭。这个小空间里,只剩下四壁微弱的、基础照明的冷光。
林三酒站在原地,环顾这个空空如也的“保险柜”。
任务完成了。
东西拿到了。
甚至得到了超出预期的线索。
但林三酒没有立刻离开。看着刚才字迹浮现的那面墙,现在那里空无一物。
他低声问了一句,声音很轻,只是唇形:
“……缝隙在哪里?”
没有人回答。
只有冰冷的空气,和他自己呼吸的声音。
转身,弯腰,从来时的方形洞口钻了出去。
蜂巢大厅依然幽蓝寂静,无数编号面板无声闪烁。xy-001的面板在他身后悄然滑回原位,严丝合缝,仿佛从未开启过。
林三酒径直朝着来时的通道方向走去。
手中的纸鸟,热度未减。
新获得的三样物品,贴着他的胸口,传来沉甸甸的、真实的触感。
通道的墙壁没有再浮现影像。
系统似乎判定他的“真实性”验证已经彻底完成。或者,对于已经拿走东西的闯入者,不再有兴趣投以任何关注。
脚步声依旧被走廊吞噬。
林三酒的左眼银雾弥漫着,映照出前方道路和身后寂静的、巨大的、如同蜂巢般储存着无数记忆与秘密的幽蓝空间。
直到他重新站在那个下来的检修口下方,抓住冰冷的梯级,开始向上攀爬时,一个清晰无误的认知,才如同破开冰层的铁锚,沉沉地坠入他的意识:
「钥匙」已经到手。
现在,他必须找到那扇门,以及门上的……那道缝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