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别声张。”贾宝玉起身时带倒了脚边的书箱,发出“哐当”一声,他连忙稳住,放轻脚步走到窗边,轻轻推开条缝。
黛玉站在廊下,鬓边别着支白玉簪,被廊下的灯笼照着,泛着温润的光。见他开窗,她往里望了望,把食盒往前递了递,声音轻得像雨丝:“听茗烟说你还在看书,我让紫鹃炖了点银耳百合汤,放凉了喝,解腻。”
“你怎么还没睡?”贾宝玉接过食盒,指尖不小心碰到她的手,凉丝丝的,带着夜露的潮气,“夜里风大,怎么不多穿点?”
“刚写完两张字,听见你这屋还亮着灯,就过来了。”黛玉往后退了半步,避开他的目光,看向窗内的书堆,“还在看经义?”
“嗯,刚才卡了壳,现在想通了。”贾宝玉扬了扬手里的草稿纸,语气里带着点小得意,“林姑父的笔记真管用,一下子就明白了李大人要的‘见理’是什么意思。”
黛玉嘴角弯了弯,眼里盛着灯笼的光,像落了星星:“那你也得歇着,脑子太胀了反而记不住。这汤里放了点薄荷,醒神的,你趁热喝。”
她说完,又往后退了退:“不打扰你了,早些睡。”转身时,披风的下摆扫过廊下的青苔,带起片细碎的凉意。
贾宝玉捏着温热的食盒,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回廊拐角,心里忽然暖融融的。他回头看向满桌的经卷,忽然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批注不再枯燥,反而像是铺往前路的砖,每一块都踏踏实实。
他打开食盒,银耳百合汤还温着,甜香混着淡淡的薄荷气漫开来。舀一勺含在嘴里,清甜里带着点微苦的凉,刚好压下喉咙里的燥。
“爷,林姑娘对你可真好。”茗烟凑过来,笑得一脸促狭,“这汤一看就炖了很久。”
贾宝玉瞪了他一眼,脸上却热了。他重新坐回书桌前,捏着笔的手仿佛又有了力气,连带着思路都清晰了不少。
烛火又燃了不知多久,天边泛起鱼肚白时,贾宝玉终于放下笔。窗外的竹影被晨光染成淡金色,他拿起最后一页草稿,上面的字笔锋沉稳,再没有半分浮躁——经义的脉络、策论的框架,甚至连可能考到的冷僻知识点,都在心里盘得明明白白。
他把草稿仔细折好,放进书袋,又检查了一遍文房四宝:砚台里研好了新墨,笔洗里换了干净水,连镇纸都擦得锃亮。
“茗烟,备车。”他起身时,晨光正从窗棂涌进来,在他身后铺成一条光道,“该去贡院了。”
茗烟连忙应声,扶着他往外走。经过潇湘馆时,见那扇窗还关着,想是黛玉还没醒。贾宝玉脚步顿了顿,对着窗纸轻声说:“等我好消息。”
风从回廊穿过去,带着远处厨房飘来的粥香,像是在应他的话。他挺直脊背,朝着府门走去,青石板路上,他的影子被晨光拉得很长,稳稳妥妥,一步一步,朝着贡院的方向。
那里有他要闯的关,有他要护的人,有他要用笔墨和心血,一点点铺就的前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