马蹄声越来越近,李明远能听见松井在马上吼:“抓活的!他身上有账册!”
他钻进玉米地,叶子刮在脸上生疼,却跑得更快了。身后的枪声“砰砰”炸响,子弹擦着耳边飞过,在地上溅起泥土。他想起刘三在仓库里说的话:“咱这些人,就像地里的玉米,看着蔫蔫的,根却扎得深,风刮不倒。”
不知跑了多久,直到听不见马蹄声,李明远才瘫在田埂上,胸口像揣了个风箱,呼哧呼哧地喘。夕阳把玉米叶染成金红色,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胳膊被划了道口子,血珠渗出来,滴在泥土里,很快晕开一小片深色。
“原来流血是这滋味。”他喃喃自语。以前总听刘三说打架受伤的事,以为多疼,现在才知道,比起心里那股空落落的感觉,这点疼根本算不了什么——张大夫不在了,药铺烧了,刘三还在地窖里等着,而他手里,只剩半块染血的衣角和满身的划痕。
远处传来笛声,调子很熟,是张大夫常吹的《桔梗谣》。李明远猛地站起来,循声望去——玉米地的尽头,草帽人竟没走,正坐在竹筏上吹笛,竹筏就泊在一条不起眼的支流里。
“你咋没走?”李明远跑过去,声音里带着气,又有点说不清的热。
“账册重要,人更重要。”草帽人收起笛子,从筏上扔下来个窝头,“快吃,我刚才看见松井的人往东边追了,一时半会儿回不来。”
李明远咬着窝头,突然笑了——嘴里的粗粮有点喇嗓子,可心里那股空落落的地方,好像被什么东西一点点填满了。药筐稳稳地放在筏中间,账册被油纸裹得严严实实,兔子布偶在风里轻轻晃着,像在对他笑。
笛声又响起来,这次换了个欢快的调子。李明远坐在筏尾,把脚伸进水里,凉丝丝的河水冲走了血污,也冲走了不少慌乱。他想,张大夫说得对,草药要带着土气才灵,人也一样,得在泥里滚过,在风里跑过,心里的火才不会灭。
竹筏顺着支流漂向远处,身后的玉米地渐渐模糊,只有那笛声,像根看不见的线,一头拴着过去的伤痛,一头牵着前面的光,悠悠地,往暮色深处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