竹筏漂进一片芦苇荡,茂密的苇叶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,空气里突然多了股熟悉的甜腥味。陈默猛地站起来,手里的石头攥得发白:“是松井的人!他们怎么会找到这儿?”
李明远也闻到了——那是松井卫队特有的马靴油味,混着劣质烟草的气息。他迅速把药筐往芦苇丛里推,刚想说话,就听见芦苇荡深处传来马蹄声,还有人用生硬的中文喊:“看见竹筏了!肯定藏在里面!”
陈默拽住李明远的胳膊,把他往芦苇更密的地方拉:“你带药走,从水道下游出去,那边有片藕塘,能藏人。”他从腰间解下把锈迹斑斑的柴刀,“我引开他们。”
“不行!”李明远按住他的手,“你娘还等着药,你不能有事。”他想起张大夫药罐里的药,总有一味“独活”,说是“独当一面,活得出彩”,“我去引开他们,你带着药快走,记住,柴胡要先煎,大火烧开再转小火,一刻钟就行。”
陈默愣住了,帽檐下的眼睛亮得惊人。李明远已经抓起一把晒干的艾草,往上游跑去——艾草的气味浓,能盖过药味,也能引开嗅觉灵敏的军犬。他跑的时候,听见陈默在身后喊:“李明远!到了青石峪,找个叫‘老石头’的人,提我的名字!”
马蹄声果然被艾草味引了过来,李明远故意踩得芦苇沙沙响,往与竹筏相反的方向跑。阳光透过苇叶的缝隙,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,像极了张大夫药罐上的裂纹——老人总说,有裂纹才好,药气能透出来。
跑着跑着,他突然不慌了。怀里的兔子布偶蹭着胸口,药筐里漏出的药香还在鼻尖萦绕,陈默写在水面上的名字、张大夫药柜上的标签、刘三在地窖里塞给他的窝头……这些碎片像散落在水里的药草,原本各是各的味,此刻混在一起,竟熬出了股特别的劲,暖得他心里发涨。
当马蹄声越来越近,他甚至停下来,弯腰摘了朵紫色的马兰头——张大夫说这草能清热解毒,凉拌着好吃。他把花别在衣襟上,转身朝着另一片更密的芦苇丛跑去,脚步轻快得像踩着药香铺成的路。
芦苇叶划在脸上,疼,却清醒。李明远想,自己以前总怕疼、怕黑、怕那些穿军装的人,可现在握着从张大夫药筐里摸出的那片焦艾叶,竟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了。就像张大夫说的,药草熬成汤,得经过火煮、水熬,才能出药性;人也一样,得经过些事,心里的那股劲才能熬出来。
远处传来陈默催动竹筏的声音,还有他吹起的《桔梗谣》,调子有点跑,却比任何时候都让人安心。李明远笑着往芦苇深处钻,身后的马蹄声、呵斥声,渐渐被风吹散在药香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