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明天试试能不能飞。”周明对围过来的工人们说,声音不大,却带着股劲,“不用跟大鹰酱的p-51比,也不用跟鬼子的零式较劲,咱就求它能稳稳当当飞起来,带着炸弹扔到鬼子阵地上去,就算赢。”
老王搓着手,嘿嘿笑:“我把那台发动机的轴承全换了,用的咱自己炼的滚珠,保准转得顺溜。就是冷却系统改得急,不知道能不能顶住。”
“顶不住就再改。”周明拍了拍他的肩膀,“咱又不是造一次就完了,这次不行,下次再换零件,总能弄出顺溜的。”
小张突然想起什么,跑出去拎回来个油桶,桶身上用白漆写着“东营”两个字,还贴着张纸条,是石老根的笔迹:“纯度92%,试了三回,积碳比鬼子的少三成,放心用。”他把油桶放在地上,“石师傅说,这油是新炼的,比鬼子的清净,烧起来少积碳,能护着发动机。”
周明拧开桶盖,一股辛辣又清冽的气味涌出来,带着石油特有的厚重感。他舀出一小杯,对着光看,油色清澈得像琥珀,没有一点杂质。“好东西。”他笑了笑,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,“明天试飞,就用它。”
夜深了,车间的灯还亮着,是那种带着昏黄的汽灯,把每个人的影子投在墙上,忽大忽小,像群摇晃的巨人。周明趴在图纸上,改着机翼的角度——白天测量时发现,p-40的机翼前缘太尖,低速时容易失速,他想把前缘修得圆钝些,像家门口老槐树的叶子那样,风一吹能稳稳当当的。他画得入神,铅笔尖断了都没察觉,直到嘴里尝到点苦味,才发现咬着铅笔头。
老王还在跟发动机较劲,叮当的敲击声在夜里格外清晰,他在给冷却管加装散热片,用的是从炮弹壳上剪下来的铁皮,敲得平平整整。小张抱着齿轮模具打盹,脑袋一点一点的,嘴角挂着笑,大概是梦到飞机飞起来了,口水打湿了胸前的工装。
窗外,一颗流星划过,拖着淡淡的光尾,像谁在天上划了根火柴。周明抬头望了一眼,又低下头,铅笔在图纸上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。他知道,造出真正属于自己的螺旋桨飞机,路还很长。或许要拆无数架残骸,或许要试错几十次,或许还会有像小李那样的牺牲。但只要这车间的灯亮着,只要东营的油还在流,只要老王手里的锤子还在敲,小张梦里的笑容还在,总有一天,这拼拼凑凑的铁家伙,能真正冲上云霄。
说不定到那天,它能飞得又稳又远,能带着他们的希望,掠过那些被战火蹂躏的土地,让孩子们再不用躲在防空洞里发抖,让像小李一样的年轻人,能笑着抚摸自己造的飞机,而不是抱着炸弹冲向敌舰。
周明拿起一块新的绘图橡皮,擦掉图纸上多余的线条,橡皮屑落在小李的照片上——照片里的年轻人抱着一架自制的滑翔机,背景是湛蓝的天空,笑得露出一口白牙。他轻轻拂去橡皮屑,像是怕惊扰了那份灿烂。
“快了。”他对着照片低声说,“再等等,就快了。”
车间外的风呜呜地吹,带着远处油田的气息,像是在应和他的话。汽灯的光晕里,那架“拼刺刀”静静地待在角落,蒙着层薄灰,却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兽,等着黎明时分的第一声轰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