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军撤退后的第三个月,英国人果然派来了联络官。那少校站在刚盖起的议事屋外,看着老乡们围着木桌讨论胶乳的价钱,脸色有些难看。
“赵队长,这些人好像忘了,这片土地的管辖权……”
“少校请看。”赵大山指着不远处正在劳作的老乡,有人在割胶,有人在修水渠,“他们只是想种好自己的地,过安生日子。”他递给少校一个竹筒,里面装着新熬的胶乳,“这是他们自己产的,想托我们运到滇西去,换些农具。您看,都是正经营生。”
少校捏着竹筒,胶乳的黏腻感透过指尖传来。他看到议事屋的木牌上刻着当地文字,没写任何旗帜或标记,只有几个朴素的字:“众人议事处”。周围的士兵都在忙着加固防线,没人盯着村寨,甚至有个年轻士兵正帮老乡修补漏雨的屋顶。
“既然是正经营生,我们当然不会干涉。”少校最终还是松了口,他知道,此刻的英军根本无力控制这片刚从日军手里夺回的土地,与其让真空地带被其他势力填补,不如默许这种温和的自治——至少,中国人没插旗,没派官,看起来只是在“帮忙”。
等英军离开,王书生看着老乡们重新围坐回议事屋,忍不住笑道:“这招‘只帮忙,不做主’,真是妙。”
赵大山没笑,他正看着远处的胶林。夕阳透过树冠,在胶树上投下斑驳的光,刚种下的橡胶苗顶着新叶,在风里轻轻摇晃。“不是妙,是本该如此。”他说,“谁的地,谁的人,就该谁自己说了算。我们当年被鬼子欺负,知道当家作主的滋味有多金贵。现在帮他们搭个台子,让他们自己唱戏,才是真的帮。”
夜色渐深,议事屋里点起了油灯。老乡们的讨论声顺着晚风飘过来,夹杂着爽朗的笑。巡逻队的士兵走过寨口,看到议事屋的灯亮着,只是放慢脚步,轻轻踩过地上的落叶,没去打扰。
赵大山站在山坡上,望着那片温暖的灯火。他知道,这灯光比任何旗帜都更有力量——它代表着这片土地正在苏醒,代表着那些被殖民压迫了太久的人们,终于敢自己拿起主意。而中国军队能做的,就是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,守着防线,挡着风雨,让这盏灯能一直亮下去。
远处传来日军阵地的零星枪声,像是不甘的呜咽。但赵大山知道,他们退得越来越远了。这片雨林里,真正的力量不是枪炮,是那些重新扎根的橡胶苗,是议事屋里越来越响亮的讨论声,是一个民族在废墟上,自己站起来的决心。
他转身往营地走,军靴踩在落叶上,发出轻微的声响。身后的议事屋灯火通明,像一颗在雨林里悄悄发芽的种子,带着对未来的期许,在夜色里稳稳地生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