车间的角落,新安装的“自动换梭机”正在运转,这是工人自己改装的,给老织布机加了个弹簧装置,不用停机就能换梭子,效率提高了20%。“以前换个梭子得手忙脚乱,现在机器自己就办了,”陈招娣对旁边的徒弟说,“你看这布面,没了换梭时的断纱,多平整。”
仓库里,刚入库的“花布”堆成了小山,上面印着牡丹、菊花、向日葵,颜色鲜活得像要滴下来。保管员正用“上海牌”磅秤称重,秤砣是黄铜的,磨得发亮。“这批布要发往西北,”他对来提货的供销社采购员说,“那边的同志说,少数民族老乡就爱这艳色,做裙子、坎肩都好看。”
采购员掏出布票和钱,票面上印着“叁尺”,是全国通用的。“现在布票比以前松快了,”他笑着说,“去年每人每月三尺,今年加到三尺半,听说就是因为你们厂的产量上去了。”
陈招娣下班时,路过厂门口的展销亭,里面挂着件“的确良”衬衫,领口挺括,袖口整齐。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工资,心里盘算着:再攒两个月,就能给弟弟买一件——他在部队当兵,穿这衬衫准精神。夕阳透过纺织厂的窗户,照在流动的布面上,像给日子镀了层亮闪闪的光。
四、北京电子管厂的“微光突破”
1964年深秋,北京电子管厂的洁净车间里,技术员周明正用镊子夹起一枚三极管,放进检测仪器。这管子玻璃壳上印着“北京-6a2”,是他们自己设计的,能装在收音机里,让声音更清楚。“第108次测试,”他对助手说,“噪音系数降到2.5分贝了,比苏联的6n2还低0.3!”
助手小李赶紧记录数据,笔记本上画着密密麻麻的曲线图,旁边贴着苏联电子管的解剖图。“灯丝电压降到6.3伏,比原来省了10%的电,”他指着参数,“农村的电池收音机用这管子,一节电池能多听三天。”
车间的烤箱里,新一批电子管正在老化测试,温度设定在80c,模拟南方的潮湿气候。“以前咱的管子在南方用一个月就坏,”周明看着温度计,“现在加了‘陶瓷底座’,是景德镇特种瓷厂做的,防潮,还绝缘。”
隔壁的装配车间,工人们正给“红灯牌”收音机装电子管,这收音机是上海无线电二厂的,外壳是塑料的,比木质的轻,还不容易裂。“加了咱这三极管,杂音小多了,”一个老工人调试着音量,“你听这评书,跟在现场听似的。”
周明拿起一台装好的收音机,调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,里面正在播放新闻:“我国第一台自行设计的电子计算机‘109乙’研制成功……”他突然想起三年前,李明远来厂里时说的话:“电子管是基础,就像盖房子的砖,砖结实了,才能盖高楼。”现在,他们的“砖”终于能和苏联的比一比了。
傍晚的实验室,周明对着显微镜观察电子管的灯丝,钨丝像根细头发,却能在高温下发光。他想起小时候,村里只有一台收音机,全村人围着听;现在,他们造的电子管,能让更多人听到北京的声音,听到外面的世界。这微光虽小,却能照亮一个个角落,让日子不再只有柴米油盐的单调。
五、筑基者的“年轮”
1965年初,李明远坐在国务院的小会议室里,翻看着各地送来的工业报表。太原钢铁厂的优质钢占比从1958年的12%提高到45%,四川农机厂的拖拉机年产量突破2000台,上海纺织厂的“的确良”布出口量占全国三成,北京电子管厂的三极管被五家收音机厂定为“首选配件”……这些数字像树木的年轮,一圈圈记录着发展的痕迹。
“李同志,你看这份报告,”计委的老陈递过文件,“地方上想上一批新项目,比如武汉的钢铁厂、重庆的汽车厂,都想一步到位,用最先进的设备。”
李明远指着报表上的“设备自给率”一栏:“1958年,我们的设备80%靠进口;现在,60%能自己造,但核心部件还得进口。”他在“武汉钢铁厂”旁边画了个圈,“可以上,但得有条件——炼钢设备用自己的,轧钢机进口一部分,边用边学,不能再走‘全盘引进’的老路。”
老陈点点头:“就像你说的,一口吃不成胖子。当年苏联援建的156个项目,我们消化了十年才摸到点门道,现在自己干,更得慢慢来。”
窗外的玉兰花正开,洁白的花瓣在阳光下透亮。李明远想起太原钢铁厂的钢花、四川农村的拖拉机、上海纺织厂的布匹、北京实验室的电子管,突然觉得这些“不起眼”的进步,比任何宏大的规划都实在。它们就像玉兰花的花苞,看似普通,却在积蓄力量,总有一天会绽放。
“发展不是比谁跑得最快,”他合上报表,对老陈说,“是比谁走得最稳,脚印最深。等我们的钢铁能自己造军舰,拖拉机能铺满田野,布匹能让老百姓不用再为布票发愁,电子管能撑起自己的电子工业,那时候,才算真正立住了脚。”
会议室的阳光安静地落在报表上,那些数字仿佛活了过来,变成钢花、变成铁牛、变成布匹、变成微光,在岁月里慢慢生长,交织成一张结实的网,托着这个国家,一步一步往前走。而那些在车间里、田埂上、织机旁默默付出的人,就是这张网的经纬,平凡却坚韧,支撑着梦想一点点落地、生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