实验补给点放出去的第一天，我们守在广播亭旁边。
午休结束后，陆陆续续有学生来领取工具包。
有人直接抱走两个。
“我们寝室要做团体实验。”她解释。
到了晚上，我们在“夜行频道”里设置了一个实时留言板。
同学们可以在上面上传今天的嗅觉纱布照片和一句话描述。
第一条留言是匿名的。
“操场西侧有一股风吹过来，我以为是草的味道，后来发现是操场旁边的篮球，晒热之后的皮革味。”
第二条写：“食堂凌晨四点的蒸汽，闻起来像半梦半醒的家。”
第三条只有四个字：“我想留宿。”
留言板在凌晨一点还在跳动。
有人说：“我在宿舍门口小角落放了一个旧收音机。”
有人说：“我们给床帘夹上了纸条，一拉开就会看见彼此写的修复话。”
也有人说：“我把实验工具包放在书包里，准备带回家乡的车站试试。”
“看来实验已经超出校园范围了。”江寻说。
为了记录整个过程，我们设计了一张“校园修复实验地图”。
地图以校园平面图为底，标出四个补给点和学生提交的角落坐标。
我们在大屏幕上投影出来，邀请参与者在每个点旁边写一句“角落注释”。
有的写：“这里的椅子吱呀响，但每次坐上去都舍不得走。”
有的写：“这个垃圾投放口晚上十点后是恋爱热线，大家倒垃圾时都会互相问今天累不累。”
还有一条画了一只猫，说明：“流浪猫窝在这里，让整个风口带着一点温热。”
我们把地图挂在图书馆一层的大白墙上，旁边摆一张桌子。
桌上放着刚刚晾干的嗅觉纱布、角落温度卡、学生写的实验日志。
每隔一小时，就有同学驻足看一会儿，轻轻把纱布拿起又放下。
“你们什么时候公开实验手册？”有人问。
“需要一点时间，我们想把每一种味道都翻译成具体做法。”我答。
为了让数据更立体，我们又排出一支“夜行守望队”。
四位学生志愿者戴着头灯，背着小录音机，从晚上十点半走到凌晨一点。
他们沿着“味道路线”巡回，记录哪一层楼的窗户还亮着，哪条走廊有微弱的咖啡味，哪片草坪被谁占据。
路过操场北端时，守望队发现有人在看台台阶上铺了两块瑜伽垫。
垫子之间夹着一只小音箱，里面播放着我们前几期的夜谈录音。
志愿者没有上前打扰，只在记录本上写下：“听广播的人把操场当成临时客厅。”
到凌晨，守望队回到车厢，一人说自己“闻到凌晨的薄荷汗”。
我们把这句也写进实验日志里。
于是，手册编写工作正式开始。
江寻负责把嗅觉描述整理成“味道语录”。
方姐负责归纳“空间应对方案”：如何在寝室里用一只空箱子做出分区，如何在走廊允许的范围内挂上“气味旗”，如何在夜间避免打扰他人的同时进行低分贝修复。
我负责写“实验观察笔记”，记录每个角落的故事和那些让我们动容的对话。
手册的第一章叫“起于床脚”。
第二章叫“走到操场角”。
第三章叫“在食堂蒸汽里等待”。
最后一章暂定为“准备带走的味道”，讲的是毕业、离校和把修复角经验打包的办法。
我们想象着半年后的毕业季。
那些已经做过实验的学生，或许会带着自己的嗅觉纱布、角落温度卡、修复贴纸离开校园。
“那时候，他们可能会在新的城市重新铺开这些东西。”江寻说。
“而我们留给他们的，是一种在任何地方都能启用的感官方法。”
夜里，校园广播塔上的灯光还亮着。
我站在操场中央，看着远处宿舍楼一排排的窗。
“校园修复实验室”还只是第一天，但我已经能闻到未来几周将要发生的味道——纸张晾干的味道、夜风穿过帆布的味道、实验工具包被来回借走的味道。
这些味道会把“家”的定义拉得更宽。
它会延伸到长椅、看台、楼梯拐角、图书馆入口、食堂窗口。
每个地方都可能被某个学生悄悄认领，写下一句只属于那里的修复语。
我们也在计划一次“实验成果分享午后”，邀请导师、宿管、家属线上同步观看，让他们看见校园里正在发生的细小转变。
而我们要做的，就是继续把这些语句收集起来，做成一本人人都可以带走的“校园修复手册”。
那样，当他们离开宿舍、离开校园，再次面对陌生的出租屋或临时工位时，就知道自己已经有一整个“实验室”随身携带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