住院部门口的玉兰落了三茬花,今天保安破例放她走员工通道。吴师傅交代过,您走这儿少绕五百步。大爷说着递来个小马扎,他老伴儿住院时,我常借这椅子给他打盹用。
病房里正在换床单,吴师傅把辉子圈在臂弯里像个巨大的考拉。看见她时努努嘴:刚电视播青海湖纪录片,这位心率蹦到一百二。显示屏上的数字还在轻跳,像星子坠进夜湖的涟漪。
小雪拧开保温罐,新蜜的琥珀色映在床栏上。同事教我用枇杷蜜兑萝卜水,说治咳嗽最灵。她蘸棉签的时候,辉子的睫毛在午间阳光里抖落细碎的金粉。
(枇杷蜜顺着棉签渗进唇纹时,监护仪的波浪线突然蹿高。吴师傅举着的手机地掉进消毒水桶,捞起来时还播放着青海湖的鸟鸣——那是辉子昏迷前最后收藏的视频。)
护士长冲进来按住辉子抽动的手腕:快看!他右手在模仿涂抹动作!那只曾为小雪调过几百杯蜂蜜水的手,此刻正机械地重复沾蜜、涂抹的弧度。康复师突然打开手机闪光灯:瞳孔对光有反应了,快通知主治医!
小雪被挤到墙角,保温罐的蜜溅在白大褂上。她忽然想起领证那天,辉子也是这般笨拙地把蜜糖抹在她嘴角,羽绒服沾了糖霜,在民政局门口亮晶晶地晃着。吴师傅用身子护着心电监护仪线路,哼起不成调的《甜蜜蜜》——那是他老伴临走前最爱的歌。
主治医蹲在床边举着神经锤:辉子同志,能听见就眨两下眼。满室寂静中,映着窗外玉兰树的瞳孔里,轻轻泛起两道涟漪。
(玉兰花瓣被晚风卷进病房时,辉子的食指正搭在小雪掌心里画圈。像去年冬天教她写毛笔字那样,指尖在生命线末端慢慢描出个字。)
主治医把听诊器焐热才贴上他胸口:明天转普通病房吧,得开始语言康复了。心电图波纹突然变成欢快的锯齿状,像孩子用蜡笔画的太阳光芒。吴师傅偷偷把手机音量调大,青海湖的浪声漫过消毒水气味——辉子右脚竟跟着节奏轻叩床栏。
小雪翻出手机里存着的相声段子,当捧哏说到您媳妇在家等您呢,床架传来闷闷的震动。她俯身听见极轻的气音,像蒲公英拂过耳垂:...豆汁...眼泪砸在监护仪按键上,溅起小小的彩虹。
夜班护士来换输液瓶时,发现这对夫妻以奇怪的方式握着手指眠——辉子的拇指扣着她腕表,秒针每走一格就轻轻按压。窗台那支向日葵不知何时转向病床,金黄的花盘凝望着月光里交叠的剪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