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见此剑,如朕亲临。”
他的音调不带起伏,却让洞内所有嘈杂的声音,瞬间消失。
那群溃兵都是老卒,他们不认得陈猛,却认得那代表着大靖最高权力的尚方宝剑。他们的身体,下意识地绷紧了,脸上露出了挣扎的神色。
那独臂汉子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,但他依旧没有放下手中的刀。
“皇权?”他强硬地顶了回去,“皇权能让死去的兄弟活过来吗?皇权能填饱我们的肚子吗?许威那狗贼犯上作乱的时候,皇权又在哪里!”
面对这近乎大不敬的质问,陈猛没有反驳。
他收起了尚方宝剑。
然后,他走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,腿部严重受伤的溃兵面前。那士兵的大腿上,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已经严重化脓,散发着阵阵恶臭,整条腿肿得像一根木头。
陈猛蹲下身,不顾那扑鼻的恶臭,伸手解开了那已经和皮肉粘在一起的肮脏布条。
洞里所有人都看呆了,他们不明白这个“官老爷”想做什么。
陈猛从怀中,掏出了陈老太爷给他的那个包裹,从里面取出一个标着“清创”字样的小瓷瓶和一卷干净的细麻布。他没有让任何人帮忙,用随身携带的水囊冲洗了一下双手,然后便用一把随身的小刀,极其熟练地,开始为那名溃兵清理腐肉。
他的动作又快又稳,那溃兵疼得浑身抽搐,却被旁边一名鬼神营卫士死死按住。当那些黑色的腐肉被一点点刮掉,露出下面暗红色的新肉时,陈猛才将瓷瓶里的药粉,均匀地撒了上去。
神奇的一幕发生了。那药粉一接触伤口,原本还在往外渗着脓血的创口,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住了流血。
最后,陈猛用干净的麻布,以一种专业而复杂的包扎手法,将伤口妥善地固定好。整个过程行云流水,没有丝毫拖沓。
做完这一切,他才站起身,对着身后几名鬼神营卫士,指了指洞中其他的伤兵。
“按照我教你们的方法,给他们处理伤口。”
“是!”
卫士们立刻领命,拿出伤药,分散开来,开始为那些同样带着伤的溃兵们处理伤口。那些溃兵起初还很抗拒,但在看到第一个伤兵那明显好转的情形后,便不再挣扎。
独臂汉子呆呆地看着这一切,他张了张嘴,握刀的手,在不知不觉间,已经垂了下去。
“药,我有。能让你们活下去的法子,我也有。”
陈猛走回到他的面前,环视着洞中所有的人。
“但前提是,你们得先把自己当个人,而不是一具等着喂野狼的行尸走肉。”
说完,他对着身后的赵元点了点头。
赵元立刻会意,命人将缴获来的那些肉干和为数不多的军粮都拿了出来。他们架起行军锅,就在洞口生起了火。
当热腾腾的肉汤被熬煮出浓郁的香气,那股霸道的,属于食物的味道,飘散在冰冷而潮湿的山洞中时,所有溃兵最后的心理防线,被彻底击溃了。
他们已经太久,太久没有闻到过肉香了。
他们看着那些鬼神营士兵将一碗碗冒着热气的肉汤,送到自己的面前。他们再也忍不住,一个个如同饿了数天的野兽,抢过碗,大口地吞咽起来,许多人一边狼吞虎咽,一边发出了压抑的呜咽,滚烫的泪水,混着肉汤,一起滑进了肚子里。
独臂汉子没有动。
他看着自己手下的兄弟们,那副不顾一切的样子,又回头看了看那名腿部重伤的士兵,那士兵靠在石壁上,虽然还在发抖,但脸上已经有了一丝血色。
这个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,连手臂断了都没哼一声的铁血汉子,眼眶毫无征兆地红了。
他丢下了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战刀。
“哐当”一声,在寂静的山洞中,格外刺耳。
他走到陈猛面前,用那只仅存的右臂,拂开衣甲,单膝重重跪地。
坚硬的护膝,砸在冰冷的石面上,发出一声闷响。
“末将周乾,雁门关左营校尉,愿为大人效死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