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几天,无尘心里总不踏实。
那天从姚广孝那儿回来,她脑子里反复转着那些数字,还有老和尚最后看她的眼神。
她知道,自己和承启是被圈在这棋盘上了,可具体怎么个圈法,她还没摸透。
这天后晌,她跟林承启说屋里闷,想出去走走。
林承启要跟,她没让,只说就在附近转转,透口气。
其实她是想看看这周围的地形。
姚广孝给他们安排的这小院,位置说偏不偏,说闹不闹,往西走一段就是市集,往东去就渐渐冷清,有些货栈和零散住户。
她沿着东边的巷子慢慢走,眼睛打量着两边。
走到一个岔口,她瞧见前头有个身影有点眼熟,正拐进另一条窄巷。
是陈玄理。
无尘心下一紧,立刻闪身躲到巷口的柴垛后面。
陈玄理没往这边看。
他像是有什么心事,低头走着,步子不快。
穿一身半旧的青布直裰,看着像个寻常账房先生。
无尘看着他走远了些,才从柴垛后出来。
她犹豫了一下。
龙女之泪还在他手里。
这是她身上的毒眼下唯一的指望。
之前是没机会,也没力气。
现在撞见了……
她咬了咬牙,远远跟了上去。
陈玄理没往热闹处去,反而越走越偏。
最后在一处独门小院前停了步,左右看了看,才叩门。
门开了条缝,他侧身进去,门又关上了。
无尘等了一会儿,巷子里再没人经过。
她定了定神,悄无声息地贴到那院墙根下。
墙不算高,是灰砖砌的,年头久了,有些地方凹凸不平。
她听听里面没动静,后退两步,一提气,手在墙头一搭,身子轻飘飘翻了进去,落地一点声音都没有。
院里静悄悄的。
正面三间堂屋,东边有间厢房,门关着。
她正打量,堂屋门开了,那个叫赵五的心腹走出来,手里拎着个空茶壶,看样子要去灶间续水。
无尘没犹豫,等他走过拐角,从后头悄步上前,一手捂嘴,一手握拳往他颈侧一敲。
赵五哼都没哼一声,软软瘫下去。
无尘麻利地把他拖到柴火堆后面,扯下他腰带捆住手脚,又从他身上撕块布塞了嘴。
这时,堂屋里传出说话声。
是陈玄理,还有另一个老婆子的声音。
“……爷,那位刚喝了药,睡下了。”
老婆子说。
“嗯。你看紧点。”
陈玄理的声音,“我进去看看。”
接着是脚步声,往东厢房去了。
无尘闪到堂屋窗下,透过窗纸破的小洞往里看。
只见陈玄理和一个五十来岁的婆子说了两句,那婆子应是周妈,点头哈腰的。
陈玄理说完,转身出了堂屋,果然朝东厢房走去。
他从怀里掏出钥匙,打开门上的铜锁,推门进去了。
无尘等门关上,深吸一口气,猛地从藏身处出来,几步跨到堂屋门口,掀帘子就进去了。
周妈正背对着门口收拾桌子,听见动静回头,还没看清来人,无尘已经到跟前,同样手法,捂嘴敲颈,周妈也倒了。
无尘照样捆好,扔在墙角。
她心跳得厉害,但手很稳。
解决掉这两个,院里暂时没别人了。
她走到东厢房门口,门虚掩着,陈玄理大概觉得外面有人守着,没太防备。
无尘轻轻推开一条缝。
里面光线暗,只有墙角一盏小油灯。
她一眼就看见床上的人,手脚都拴着链子,不是苏青是谁?
陈玄理背对着门口,坐在床沿,正低声说着什么。
苏青蜷缩着,脸朝里,肩膀微微发抖。
无尘血往头上涌。
她轻轻拉开门,闪身进去,反手把门闩上。
陈玄理听见闩门声,疑惑地回过头。
看到无尘,脸上闪过一瞬间的惊愕,但很快稳住了。
他居然笑了笑:
“楚姑娘?真是巧。”
“不巧。”
无尘声音冷得像冰,“我跟着你来的。”
陈玄理脸上的笑淡了点,眼神往旁边瞟,大概在找退路。
无尘不给他机会,一步上前。
出手如电,一手掐住他脖子,另一只手握拳,狠狠砸在他胃部。
陈玄理闷哼一声,身子弯成虾米,痛得冷汗直冒,一时说不出话。
无尘松了掐脖子的手,顺势抓住他胳膊往后一拧,膝盖顶在他腰眼上。
陈玄理整个人被按趴在床边,动弹不得。
无尘扯下床帐的绳子,把陈玄理两手反绑在背后,又扯了块布塞住他的嘴,这才把他拎起来,扔到墙角的椅子上。
苏青还保持着那个姿势,呆呆地坐着,直到无尘走到床边,她才慢慢抬起头。
看清是无尘,苏青眼睛猛地睁大了,嘴唇哆嗦着,半天才发出一点声音:
“姐……姐?”
“是我。”
无尘应着,声音有点哽。
她蹲下身,去看苏青手脚上的镣铐。
那皮扣拴得紧,链子也结实。
无尘从怀里摸出根细铁丝,插进锁孔里捣鼓了几下,锁“咔”一声开了。
解脱了束缚,苏青却还是缩着,不敢动,只是看着无尘,眼泪哗地流下来。
“没事了,青儿,没事了。”
无尘抱住她,轻轻拍着她的背。
苏青在她怀里抖得像片叶子,哭得说不出话。
等苏青稍微平静些,无尘扶她坐好,又去外屋端了碗水进来,喂她喝了几口。
“他……”
苏青指着陈玄理的方向,声音发颤,“他……”
“捆着呢。”无尘说,“你别怕。”
苏青摇摇头,眼泪又出来了:
“姐,你不知道……他害了好多人……教里的兄弟,还有……还有迦罗叶大师……”
“我知道。”
她扶着苏青下床。
苏青腿脚无力,趔趄了一下,勉强站稳。
陈玄理还捆在椅子上,眼神复杂极了。
苏青看见他,脚步顿住了。
无尘握了握苏青的手,示意她镇定。
然后她走到陈玄理面前,扯掉他嘴里的布条。
陈玄理大口喘气,眼睛死死盯着无尘,忽然笑了:
“楚妃娘娘好手段。怎么,特意寻来,是想我了?”
无尘没理会他的污言秽语,单刀直入:
“龙女之泪在哪儿?”
陈玄理挑了挑眉:
“什么泪?没听说过。”
“迦罗叶大师给我的那个皮囊,蜡封的。”
无尘盯着他,“别说你不知道。在南洋,你抢了去。”
“哦,那个啊。”
陈玄理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,语气却轻佻,“让我想想……好像是有这么个东西。不过楚妃,那东西寒气太重,你身子受不住,我替你收着,是为你好。”
“少废话,交出来。”
“交出来?”
陈玄理嘿嘿笑了两声,眼神往无尘身上瞟,“楚妃,求人可不是这个态度。”
无尘也不恼。
她走到陈玄理跟前,蹲下身,平视着他:
“陈玄理,你我之间,旧账不少。迦罗叶大师的死,南洋那些事,还有苏青被关在这儿……哪一桩都够你死几回。我今天来,主要为了那样东西。你交出来,我或许能让你少吃点苦头。”
陈玄理冷笑:
“交出来?交出来你就能放过我?”
“看情况。”
无尘说得平淡,“但你不交,我现在就能让你生不如死。你知道,我做得出来。”
陈玄理看着她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,心里打了个寒颤。
这女人,说的是真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