理查德看着她,这就是阿海口中那个“细心周到但有点怕生”、“账目算得极清”、“帮我管着那么大摊子辛苦了”的朝阳。
此刻站在他面前的,却是一个在悲痛下,依然能保持绝对冷静和专业,迅速处理完同济堂内部动荡(他能想象那会是怎样的局面),然后立刻跨越大洋来见他、汇报葬礼事宜的人。
“父亲”。
从她口中听到这个称呼,让理查德心脏又是一阵闷痛,他想起阿海提起朝阳和卓雷时,那总是带着点骄傲的神情。
今天是七月十二日,理查德迅速在心中计算,如果是十五日,那么只剩下三天时间,十八日,则有六天,几乎没有太多犹豫,他开口:“就定在十五日。”
越快越好,他不想拖延,不想让阿海的……遗蜕,等待太久。
而且,“宜速决,利安定”,朝阳说得对,同济堂现在需要尽快稳定,需要一场正式的葬礼来凝聚人心,拖得越久,变数可能越多。
听到他的决定,朝阳脸上没有任何意外之色,只是点了点头,像是确认了某个预料之中的答案。
“遵命,既定十五日,则时间颇为紧迫。葬礼将在北海郡王宫属地及同济堂总坛两处依次举行,涉及仪式繁复,各方观礼人员众多,您需提前抵达c国,熟悉流程,并接受必要的仪轨指导。”
她停顿了一下,目光更加凝重地看向理查德:“为防‘突发状况’,我建议您最好明日一早便启程,我已通过w.u.a.外交渠道协调完毕,您可以搭乘明日午间w.u.a.的专用外交航班直飞c国首都,抵达后,同济堂会有人接应,护送您前往同济堂总坛。”
明日一早?
理查德瞳孔微缩。
这么急?
朝阳似乎看出了他的迟疑,解释道:“您以‘郡王夫’之身份,通过正式的w.u.a.外交交通渠道,持完备文书,在双方官方见证下入境c国,参与并主持先郡王葬礼,此一行程本身,便是一份无可争议的‘凭证’。”
她的目光如同实质,落在理查德身上:“将来,无论同济堂内部,亦或外界任何一方,若对您的身份、权责产生质疑,此番‘名正言顺’、‘礼仪俱全’的赴任行程,皆可成为最有力之驳斥,w.u.a.与同济堂双方官方承认之联姻,经由正式外交途径履行程序,无人可轻易否认其效力与正当性。”
她的=意思再明白不过,理查德这个“郡王夫”,是阿海临终前指定的,虽然卓雷在场并承认,虽然留下了玉简录音,但在注重传承法统、人际关系盘根错节的东方,尤其是在北海龙族这样庞大的势力内部,必然会存在质疑和反对的声音。
而如果他能以最正式、最无可挑剔的方式,在众目睽睽之下,完成这场“赴任”,那么他就不仅仅是阿海个人选择的继承者,更是得到w.u.a.官方背书、通过正式外交礼仪确认的“郁郡王配偶”,这份政治和礼仪上的双重合法性,将成为他未来在c国立足,行使同济堂堂主一切权力的凭证之一。
朝阳这是在为他铺路,在为他这个“空降”的继承人,预先扫除一部分障碍。
理查德看着她冷静到近乎冷酷的侧脸,心中五味杂陈,这就是阿海的世界,不仅仅有温情和守护,更有无处不在的规则、算计和权力博弈,他踏进去,就必须学会在这些规则中行走,然后利用它们。
他沉默了几秒,点了点头:“好,明天出发。”
朝阳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,只是再次微微颔首:“如此,具体行程细节与所需文书,稍后我的随从会与w.u.a.方面及您交接,今夜请您好生休息,明日清晨,我会再来。”
“等等,那我走了,北海的亲王妃……”理查德忽然想起来,他还晾着阿海的嫂子没管呢。
朝阳闻言,嘴角勾了勾,露出一个堪称不屑的笑容,语气也随意许多:“她或者亲王根本没来,派几个下人来立威罢了,不用管,同济堂和北海没什么牵扯。”
言罢,她不再多留,又向理查德和班尼行了一礼,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,那两个沉默的护卫在她出门后,也悄无声息地跟上。
门轻轻关上。
病房里再次恢复了寂静,班尼张了张嘴,似乎想说什么,但看着理查德凝重的脸色,又把话咽了回去。
没错,她说的是“同济堂”和“北海”没什么牵扯,而不是“父亲”和“北海”没什么牵扯。
理查德有些拿不定主意,他是该完全相信朝阳的话无视北海,还是去接触一下看看呢?
不停想着,他靠在床头,目光落在空荡荡的门口,又移到窗外深沉的夜色。
明天啊。
明天……
他就要离开这里,离开b国,离开他熟悉的一切,前往那个对阿海而言是故乡、对他而言却全然陌生的东方国度。
以“郡王夫”的身份。
去参加他爱人的葬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