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的话没有说完,但眼中的光芒已说明一切。贾诩躬身不语,心中了然。这位皇帝的耐心和战略定力,远超常人。他不会因一场大胜而贸然改变既定的方略,内部的深耕细作,依然是当前的重中之重。
又过了半月,时近岁末。一支庞大的队伍终于抵达了邺城近郊。这正是由公孙瓒部将严纲、田楷押送的献俘队伍。被俘的百济、马韩、辰韩、新罗、伽倻五国的国王、酋长及其核心宗室、大臣百余人,皆身着素服,颈系白练,徒步而行,神情萎靡惶恐。队伍中还装载着从各国府库中缴获的珍宝、图册、礼器等战利品。
消息传来,邺城再次万人空巷。百姓们簇拥在通往皇城的御道两旁,争相观看这百年难遇的“献俘阙下”的盛况。孩童们爬上树梢,商贩们挤在街角,士人们则捻须感叹,议论着大汉重振的威仪。
次日,正是一个雪后初霁的晴朗日子。盛大的献俘仪式在朱雀门前的广场上举行。卤簿仪仗陈列,禁军盔明甲亮,文武百官按序班立。钟磬交鸣,庄严肃穆。
刘备身着十二章纹衮服,头戴十二旒冕冠,在侍卫的簇拥下,登上门楼,凭栏而立。阳光下,皇帝的身影显得无比高大威严。
礼官高唱仪式开始。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,那些曾经的国王、酋长们,被军士押解着,垂首躬身,一步步走过长长的广场,来到朱雀门下,然后依照礼制,匍匐在地,向城楼上的大汉皇帝行叩拜大礼,口称“死罪”。
广场上一片寂静,只有寒风吹拂旗帜的猎猎作响,以及俘虏们压抑不住的细微颤抖声。
刘备俯瞰着脚下这些匍匐的失败者,目光沉静。他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得意,也没有刻意展现愤怒,只是一种居高临下的、平静的威压。待礼毕,他缓缓开口,声音通过力士的传报,清晰地回荡在广场上空:
“尔等蕞尔小邦,本乃汉藩属遗种,沐浴王化有年。不思感恩戴德,竟敢趁中国之危,联盟犯境,侵我州郡,掠我百姓!依律,本应尽数夷灭,以儆效尤!”
他的声音陡然转厉,带着凛冽的杀意,让所有俘虏吓得体若筛糠,连连叩头。
顿了一顿,他的语气又缓和下来,带上了帝王应有的“宽仁”:“然,朕上承天命,下抚万民,有好生之德。念尔等终是化外之民,不识天威,且公孙将军已予惩戒。故网开一面,饶尔等性命!”
俘虏们如蒙大赦,磕头不止,感激涕零。
“死罪可免,活罪难饶!”刘备继续道,“即日起,削去尔等王号爵位,迁尔等及其家眷于洛阳旧都居住,赐宅邸田产,习汉礼,读汉书,俾令尔等子孙,永为大汉子民!若再有异心,天地不容!”
这番处置,既彰显了天朝威严,又体现了怀柔之道。将这些人迁离故土,置于洛阳严密监视之下,既可绝其在地复辟之念,又可作为榜样给其他归附部族看,显示大汉的宽容。同时,命令他们学习汉文化,亦是长远同化之策。
“陛下圣明!”广场上,先是百官,继而引发全城百姓,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直冲云霄。声浪震撼着古老的邺城,也通过快马和口耳,向着四面八方传播开去。
献俘仪式圆满结束。刘备回到宫中,即刻下诏,将缴获的战利品,除部分珍稀入库收藏外,其余金银珠玉,尽数折价,连同早已准备好的赏赐,一并发放给平州出征的将士及有功官吏。同时,厚恤阵亡者家属。诏令明发,天下皆知皇帝赏罚分明,恩恤士卒,军心民心,更为归附。
章武二年的最后几天,就在这胜利的余韵和繁忙的岁末总结中度过。朝鲜半岛复置四郡的详细政令、官吏委任状,如同雪片般从中枢发出;来自青、徐、冀州的第一批移民、工匠、低级吏员,也开始在官府的组织下,准备开春后便前往新的乐浪、真番、临屯三郡;北方的幽并,南方的度田,西方的凉州,一切都在按照既定的规划稳步推进。
除夕之夜,邺皇宫再次设宴。此次宴会的气氛,比之去年更为热烈和自信。公孙瓒、田畴虽未能亲身到场,但他们的功绩被一次又一次提及。刘备与群臣畅饮,展望未来。
宴后,刘备独留荀彧、郭嘉、贾诩等少数几人于清凉殿偏殿。
“东疆暂安,四郡复立,此乃意外之喜,亦使我朝声势大涨。”刘备饮着醒酒汤,目光清明,“文若,内部整合,仍需加快。奉孝,南方如今,可有新的动静?”
郭嘉拱手笑道:“陛下,袁术与刘繇隔江对骂,兵马调动频繁,却雷声大雨点小,这个冬天怕是打不起来了。刘表依旧闭门自守,听说正在襄阳大修学宫,以示文治。刘璋……还是老样子。不过,嘉收到一些零星消息,江东之地,似有一些才俊之士,对袁术和刘繇皆感失望,或许……”
刘备目光微动:“哦?可留意之。待开春,或许真该派一人,南下一探了。”
荀彧则道:“陛下,内部之事,臣与诸同僚必竭尽全力。开春之后,青州第二批移民、冀州度田后的首年赋税征收、邺城太学的扩建募士,皆是重中之重。”
刘备点头:“朕深知之。有劳文若,有劳诸位了。章武三年,当是彻底夯实根基之年!待北疆根深蒂固,粮仓充盈,兵甲精良之时……”
他没有再说下去,但殿内诸人皆明白那未尽之意。窗外,隐约传来了辞旧迎新的爆竹声。章武二年,在一片辉煌的武功与充满希望的规划中落下帷幕。而章武三年的大门,正伴随着隐约的春雷和依旧凛冽的寒风,缓缓开启。帝国的东方已然定鼎,而南方的广袤天地,正等待着新的命运篇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