说着话,两人已回到了诸葛家小院门口。然而,院门外却站着三个人。为首是一名女子,身形高挑,穿着一身便于行动的劲装,外罩一件素色斗篷,虽作寻常打扮,但眉宇间自带一股飒爽英气,站姿笔挺,目光敏锐。她身后站着两名随从,虽是便服,但那种肃立警戒的姿态、精悍的气质,一眼便能看出是行伍出身,绝非普通家仆。
吕玲绮一见到那为首的女子,先是一愣,随即眼圈瞬间红了,方才在诸葛嫣面前强忍的委屈仿佛找到了宣泄口,她低呼一声“红姨!”,像一只归巢的雏鸟,快步扑了过去,一头扎进那女子的怀里,小声地抽泣起来。
那被称作“红姨”的女子,见吕玲绮安然无恙,眼中先是闪过如释重负的神色,随即便是满满的心疼。她连忙伸手抱住吕玲绮,轻轻拍着她的背,声音低沉而温柔,带着一种奇特的安抚力量:“好了,好了,玲绮莫哭,没事了,红姨在呢。找到你就好,可把我们急坏了。”
诸葛嫣站在一旁,看着这一幕,心中了然,这定是吕玲绮的家人寻来了。她见三人都站在门外,吕玲绮还在人家怀里哭泣,便上前一步,柔声道:“这位……夫人,既然寻来了,还请先进屋说话吧。在门口抱着哭,像什么样子?也让玲绮妹妹缓一缓。”
那“红姨”抬起头,看向诸葛嫣。她的目光在诸葛嫣脸上停留片刻,那眼神锐利却并无恶意,反而带着一丝审视和隐约的感激。她点了点头,对诸葛嫣的从容和得体似乎有些意外和欣赏:“多谢姑娘照顾玲绮,那就叨扰了。”她示意了一下,那两名随从立刻会意,并未跟进院子,而是如同两尊门神般,一左一右肃立在院门两侧,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,显然是负责警戒。
诸葛嫣引着“红姨”和仍在轻轻抽噎的吕玲绮进了屋,请她们在厅堂坐下,又去倒了温水来。
待吕玲绮情绪稍定,“红姨”这才正式看向诸葛嫣,她的坐姿依旧挺拔,目光坦然,自我介绍道:“姑娘,我姓任,名红昌。”她顿了顿,语气平静无波,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,“是玲绮父亲的妾室。”
诸葛嫣闻言,心中微微一动。她虽年纪不大,但因家世和经历,也并非不谙世事。寻常女子,若非不得已,很少会如此坦荡、甚至可说是平淡地对外人直言自己妾室的身份,尤其是在这种情境下。这任红昌的气质、做派,以及门外那两个明显是军中好手的随从,都让她觉得,这绝非一个普通的深宅妾室。
任红昌似乎看出了诸葛嫣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,却并不在意,继续解释道,她的声音依旧平稳:“玲绮的母亲,出身书香门第,性子柔顺,期望玲绮能如寻常闺秀般成长,这份心是好的。玲绮自幼好武,性子也像她父亲,活泼好动。平日里,两人为此偶有争执,但我在中间还能劝解一二,倒也相安无事。”
她看向吕玲绮,眼神温和中带着一丝无奈:“只是今日不巧,我因一些琐事出门去了。回来才听下人说,玲绮因射箭被严妹妹训斥,一气之下跑了出去。严妹妹也在气头上,又担心,在家坐立不安。我一边派人四处寻找,一边劝慰严妹妹。刚得了消息,说玲绮被一位好心的姑娘带回了家,安抚好严妹妹,我便立刻寻了过来。”
她的叙述简洁清晰,将前因后果交代得明明白白,既解释了吕玲绮离家和她出现在这里的原因,也点明了自己在吕家调和矛盾的角色,更间接表达了对诸葛嫣援手的感谢。
诸葛嫣这才恍然,原来平日里吕玲绮家中尚能维持平衡,全赖这位任姨娘从中斡旋。她看着任红昌那平静却隐含力量的眉眼,心中暗忖,这位女子,只怕其经历与能力,远非一个“妾室”名分所能概括。
又坐了片刻,饮了些水,见吕玲绮情绪已完全平复,任红昌便起身告辞:“诸葛姑娘,今日多谢你照拂玲绮。天色不早,我们也该回去了,免得家里再担心。” 她语气诚恳,目光在诸葛嫣清秀而沉稳的脸上停留片刻,又道:“姑娘沉稳明理,玲绮能得你开解,是她的运气。”
吕玲绮也站起身,虽然眼睛还有些红,但精神好了许多。她走到诸葛嫣面前,有些不舍地拉住诸葛嫣的手:“诸葛姐姐,谢谢你……我,我以后还能来找你吗?”
诸葛嫣反握住她的手,笑容温婉:“自然可以。我家就在这儿,你随时都可以来。只是下次,莫要再让你阿母和红姨如此担心了。”
吕玲绮用力点了点头:“嗯!我记住了。”
任红昌看着两个少女拉着手道别,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和。她轻轻揽过吕玲绮的肩膀,对诸葛嫣最后颔首致意,便带着一步三回头的吕玲绮离开了小院。
诸葛嫣站在门口,目送着那一行三人消失在巷口,心中暗叹,这看似寻常的家务事,其背后牵扯的情感与时代烙印,或许远比表面看来要复杂得多。而吕玲绮那双迷茫中带着倔强的眼睛,以及任红昌那平静下隐藏锋芒的身影,都让她觉得,今日这番相遇,或许并非终点。